不可否认，我头一次到日本看到樱花的时候，确实吓了一跳。看着那些怒放的花朵，紧接着就是一场暴雨，也确实为樱花式的一瞬间的闪现而感叹。这两个“确实”对所有初见樱花的人来说，多少是有冲击力的。

  

  今年又到了开花的季节，跟往年一样，多少也要为报刊写写樱花，这几乎变成了一个惯例。不过，说来也怪，住日本的日子一久，对樱花的感受反而开始萎缩了，好像起头的那两个“确实”已经退减了原有的锐利，而樱花的另一面却零零碎碎地呈现出来。

 

  我过去写过《樱花是个探子》，这是说樱花这个词还有另外一个意思，大致是指“卧底的”和“密探”。比如，新的面馆儿开张，为了叫路人瞩目，事先用钱买通一些人，请他们在馆子里排队，甚至排到馆子外，造造声势。这些排队的人就叫“探子”。当然，樱花这个名词的隐喻并不是我一开始就知道的，大约也是经过了许多年，有一回跟一个日本人去吃面，当他看到对面刚刚开张的面馆全是人，当即就跟我说；“有啥呀！那全是樱花！”

 

  听了他的话，我根本就找不到北，当时那种对名词“樱花”的失落感一直到今天也没忘记。看起来，樱花并不跟世人所盛赞的美丽一样。

 

  再则，我发现樱花并不干净。但凡樱花开的时候，都会遇到大雨，雨打花落，花瓣落到地上，变成泥泞，路变得很滑。樱花的花瓣小而碎，洒落下来的时候犹如破棉絮一样！最后一点，樱花树的树枝不好看，张芽舞爪的样子，有些不知分寸的感觉。

 

  我猜想，日本人欣赏樱花一大半是心情上的，其实跟现实当中的樱花形象并没有绝对的直接关系，而是传统上的，尤其是文学作品中所讴歌的樱花，怒放怒谢的激情几乎变成了一个十分明确的尊崇对象。樱花是否美丽，应该是人们心情上的一件事儿。

 

  因为樱花必竟是花儿，如果它开了，必定就要谢掉。要不然，樱花就不再是花儿了！  

 

  昨天在北京的日本驻华大使馆讲演，其中也说到了樱花，犹如叙述日本人的心象风景一样，夏天还有萤火虫，秋天有落叶，所有这些被观赏的参照物都会瞬间消失, 周而复始，一直绵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