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作家莫言访日，因此得空儿跟他长谈，与他相识近20年，能有个安静时间在我的研究室聊天也不算多，这回谈到他最新的长篇小说《蛙》的日文版，同时也谈了他这些年的文学创作，跟往常一样，见到他，还是关心他下一步写什么。以下是聊天的部分内容，专此上传下。



  毛: 我有时去日本的寺院参加法事，发现和尚对很多老人讲话时的表情跟对幼儿园小孩讲话的表情一模一样，一方面是距离死亡很近的人群，一方面却是离死亡遥远的人群，和尚显得十分自如，妙语连珠，看上去谁都喜欢听他的话。

  莫: 和尚也许把老人当孩子看，而反过来却把孩子看成了大人，这实际上就是一种效果。

  毛: 一种佛法上的效果。

  莫: 日本寺院实际上已经变成了学堂，可以进行心理治疗的场所。西方的教堂也是这样。一进去，庄严肃穆，所有的人都很恭敬，面对高大的教堂忘记了外面喧哗的城市。这实际上就是精神治疗的一种方法。

  毛: 在你进入写作状态的时候，我指的是带有佛教元素题材的创作，其中的形象思维是否占据得相当大？

  莫: 我写《四十一炮》的时候，心中是有个庙的。如果我会画的话，相信会画出一个庙，跟我们这里看到的日本寺院不一样，它是一个很小的很破败的小庙。庙的院子里有一棵大树，树的外面有一道围墙，墙的外面有一条车水马龙的喧闹的公路。公路的外面就是一片辽阔的庄稼地，殿堂里面是用木梁子做的，某个地方破败了还会漏下雨水。梁上落满了蝙蝠的屎。这个庙宇的样子一直在脑子里。小说家在写的时候，他脑子里的环境应该是非常清楚的。写人物也一样，小说里的人物就象我身边的一个人。甚至可以说，我仿佛跟他生活了几十年之后，才可以来写他。《生死疲劳》里面的单干户几乎跟我生活了一辈子。我从十来岁就认识了这个人，而且我一直没有忘掉他，经常想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