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一座理解的桥梁
在多年的成长岁月中,父亲一直是个缺失的角色,在我人生的几次重要的抉择过程中,父亲从来没有给予过我任何的意见,即使是高考填志愿,母亲因为我的远离江浙到西北求学而与我吵得天翻地覆,父亲也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听完我们的所有争吵而不发一言。这就是我的父亲,似乎离我很远很远,我们彼此都是一本无法读懂的书,缺乏一座桥梁,去达到彼此的内心。
我取笑过他的木讷,取笑过他略为结巴的话语表达,取笑过他为了转业考证书年近五十却面临着补考的窘境,取笑过他的不入时,不善交际,不懂察言观色,不愠不怒,冷静至极。我从来都无法以父亲的职业为荣,却自我鄙夷地以为正是他的职业让我与其他的同学不同,让我背负着家庭的压力而做出许多的放弃。
我没有与父亲进行过一次深谈,大学这几年,我们彼此说过的话除了简单的问候和客套,再无其他。我从来都没有那么真切地去感受父亲的心,从来都没有安静地去感触他冷静平和的爱。
我想,今天,这所有过去的一切,缺失的,不复存在的,都如夜半的海风一样拂面而来了。
站在甲板上看远处的寂静的海,父亲站在近旁问我这几天出海的感受,我说:“你以前做远洋捕捞的时候是不是比现在更辛苦?”他点点头说:“现在已经好多了,几乎不用怎么干活了。”“那以前出海,去印尼,去太平洋,会碰见海盗吗?”“会啊,我们的船当年在返航的时候就被印尼的海盗打劫了,是公司方面派人交涉给了他们两万美元,我们才能够顺利回来的。”我转头看看父亲,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为什么在家里从来都没有听他说起过这样的故事?为什么多少次自己跟同学讨论过的海盗的新闻,也会真切地发生在父亲的身上?
父亲扶着我上了驾驶室的顶层,领我看电视信号接收杆,我有恐高症,抓着铁梯一直不敢上,父亲拉着我的手说:“没事,放心吧,有老爸呢。”
那双皲裂的手长大后的我再没有触碰握紧过,那饱经风霜的脸我也再没仔细地端详过,多少年过去了,父亲还是那个不善表达的父亲,只是我终于开始愿意读懂他,终于愿意搭建一座桥梁通向他的内心。
父亲说,他不是不懂,不是不关心,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习惯不适应去表达,或许是性格使然,或许是多年的海上生活的单调让他缺乏这样表达的锻炼。我说:“是不是在海上呆久了,离现代社会远了,不懂得该怎么和其他人去打交道了,于是就真的变得不爱打交道了,即使打交道,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回家了也这样,是吗?”
父亲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对的,大概就是你说的那样。”
我有一些难言的感动和淡淡的感伤,这次让父亲无比珍视的出海给了我与他亲密接触的机会,而我也终于明白,父辈的心是一个无比广袤的世界,只是一条通道,就可以到达,而我,没有选错这样的一条路。
没有多少儿子愿意用这样的方式去读懂父亲,没有哪个儿子愿意陪着老去的父亲出一趟海,父亲说没有见过其他大学生的儿子这样做过,却见到了自己的儿子这样做,那应该会是他最值得骄傲的资本吧。
再隐蔽的爱,只需要一个通道,就能到达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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