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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片静默的海——写给父亲

(2008-11-07 16:1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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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那一片静默的海——写给父亲

 

那一片静默的海

 

连言语都应该舍弃,你我之间,只有干干净净的缄默,与存在。

                                                                  ——简媜

 

我和父亲之间,隔着一片海。

多年之前,我们相隔的是太平洋的海水;多年之后,我们横亘着一条蜿蜒曲折的海岸线。多年之前和多年之后之间,父亲一直与海为伴。

这是一个宽厚而老实的男人,他用自己最好的青春最好的时光去漂泊去流浪,只为了能给我和母亲在茫茫的城市人海中找寻到一座属于我们的岛,搭建一个属于我们的安稳的家。穷尽一生的漂泊与奋斗,他却始终无暇享受大地所带来的厚实感与安全感。三个人的家,我和母亲始终住在岸上,而他,永远漂泊在海里。

母亲说:他不恋家,他是一个没有土地感的男人。

其实,大海就是他的土地,我和母亲,就是他的全部家产。

 

常年漂泊在海上的父亲,带给我的是少之又少的童年和少年回忆。

上小学的时候,父亲的渔船远远地行驶在太平洋的海面上,那片捉摸不定的海,隐藏着最凶猛的台风,栖息着最肆虐的暴雨。父亲要经过山一样高的浪头,听过交响乐般的鸥鸣,看过无数次的凄婉的日出和日落,才会度过一年,才能回一趟家。

每次父亲出海归来,那一定会是家里最隆重的节日。八九岁的我似乎总有很多的话要跟父亲说,总有很多孩子气的故事要告诉父亲听,而疲惫回家的父亲总是温和地坐在沙发上耐心地听,我们之间的对话,却是少之又少。

那时候的父亲,总喜欢用宽厚的手掌抚摩我的头,偶尔翻看我摊在写字台上的作业本的时候,他会宽慰地笑笑,然后浅浅地对我说:“我们家阿贝很会念书。”这简单的一句话,是他自以为对孩子的最高奖赏。

我十一岁那年,父亲生了一场病。他再也不用驾着渔船远远地行驶到太平洋的风里,一次一次地下网起网,我和母亲再也不用忍受他一年回一趟家的煎熬。病中的父亲,休养在家,那半年的时光,是我跟父亲最亲密的接触。

父亲第一次出席了我的家长会,接受了老师的家访,听到了老师对我的赞扬,却显得那样手足无措;父亲第一次帮我在成绩单签上了漂亮的名字,他一边签一边说——“我们家阿贝很会念书。”父亲第一次检查我的作业,读我写的作文,偷偷地把我的文章寄给了报社,成就了我年少时候的所有骄傲;父亲陪着我练习书法,练习国画,拿出他的宝贝告诉我他在部队里的日子,告诉我太平洋的海水在一天当中会变幻出三种颜色,而那是自然界最最奇妙的恩赐。

我的父亲,在那个时候变得清晰而生动起来。

他,不多言语,却满怀温情。他的世界,是单纯的世界,那是一个与海为伴的人所拥有的豁达,他努力地向我证明着这个世界的美好,试图告诉我:一个人的心灵应该像海平面一样深远,一个人的爱应该像海水一样无边深厚。

病后,父亲依然忙于出海,印度洋的海面上,父亲的渔船依然高高地扬着旗幡。那时的父亲,每一个月回一趟家。而每次回家,他都只逗留一天。常常在凌晨回来,第二天晚上就又再次出海。父亲,在我的心里又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母亲总是这样抱怨父亲:“世界上哪有像你这样的爸爸?从来不过问儿子的生活,从来不关心儿子怎么想。”每每听到母亲的抱怨,父亲总是对我歉意地笑笑,似乎有一些局促不安,嘴巴松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口。

十六岁那年,我参加中考,当全家所有人都在为我人生中的第一次重大考试而忐忑不安的时候,当所有的家长都在费心费力为孩子的中考奔忙的时候,只有我的父亲对中考不甚了解。母亲对父亲的漠不关心非常不满。

直到度过了中考后的漫长暑假,我即将开始自己的高中生涯,父亲出海归来,我略带情绪地问他:“爸,你怎么不问我中考怎么样,不问我有没有考上重点高中?你很不关心我。”

父亲楞了一下,低头沉思了一会,嘴角微微动了动,黝黑的脸颊堆积起尴尬的笑容,他大概没有想到儿子会误解他的关心,只是喃喃地说着:“我想着我们家阿贝是肯定能考上的啊!”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父亲的话。这个淳朴老实不善于表达的父亲,却有着对儿子满腔的信任。

我十八岁,父亲下岗了。他再也不用驾驶着公司的渔船出海远行了,他再也吹不到太平洋的风,看不到印度洋的海。那段时间,父亲熬出了白发,我知道那是不舍。大半辈子的青春献给了海,真正要做了离开海的决定,那无异于重生。

他平静地跟我和母亲说,他要找份陆地上的工作,养我们的家。可是,父亲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他不会勾心斗角,不会阿谀奉承,不善言辞,不会表达。多少年前,他让我保持心灵的纯净,而我却早已将他的叮咛忘却。他最终选择继续与海为伴。

十九岁,我结束高考,填写志愿。为了学校的选择,而跟母亲吵得天翻地覆,父亲只是坐在沙发上,默默地看着我和母亲的这场战争。这个只有高小文化的父亲,从来不会在我的人生选择上给予任何的意见,倒是我念了很多书的母亲,喜欢跟我比较人生、筹划未来。对于我的远行兰州,母亲狠狠地哭了一回,而父亲没有劝慰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他只是在找到工作,临出海的前一夜,对我说了一句话:“侬到外面照顾好自己。”

 

大学漂泊在外,我的鞋也成了我的船,我跟父亲一样,喜欢漂泊。

五十多岁的父亲驾驶着海船行驶在东海的海面上,我行走在黄河岸边,母亲住在岛上,一家三口踩在不同的土地上。而我和父亲之间,隔了那一条漫长的海岸线。

大学四年,只见过父亲四次,父子之间依然说很少的话。

那年实习在家,从家里给在海港避风的父亲送他的海员证,在船上跟他吃了一顿饭。饭席上,父亲骄傲地跟他的海员介绍:“这是我儿子,明年就要念研究生了。”说话的语气里是难以言表的骄傲与幸福。我低头狠狠地扒着饭,因为海员们的夸赞声而感到不好意思。

送我离开港口的时候,要经过一条长长的马路,父亲陪着我安静地走着,那是多年来父子俩第一次这样并肩前行。那是初夏的午后,路边的梧桐叶伸展着自己的枝桠,叶片在南风中微微颤动,偶尔有一片树叶落下,漂过一阵淡淡的树香。

很长时间的沉默之后,父亲跟我说:“其实,我觉得你去兰州也很远,工作的话,还是回来吧,你妈很想你的。”

“恩。”我点点头,继续走。

“老爸现在工作很稳定,出海也不是非常辛苦,身体也好,你花钱别太省,老爸还能养你的。”父亲依然自顾自地说,“回学校以后,多给家里打电话,你妈会想你的。”

我的泪水始终在眼眶里打转,停下脚步,故做轻松地回头,拍拍父亲的肩膀:“放心吧,老爸,你自己要照顾好身体,我会经常给家里打电话的。”

那是多年来,父亲对我说的最长的几句话,那也是父亲表达得最直白的爱,我当时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是不是这港口的南风吹错了方向。

只是我依然不知道,这个不善辞令的男子,原来有那么多温情的话语。

 

暑假再次离开家的时候,在家的父亲依然没有对我多说一句话,哪怕只是最最平常的叮咛,他也依然吝于开口表达。他只是安静地帮我收拾好行李,默默地把它们提到门口,却不愿意再多送一步。

我挥手跟他们说再见,独自提着行李穿过长长的巷道,在巷子的转角处,不经意地一回头,却看到了父亲倚靠在门檐上的身影,看到了他在夕阳的余晖下出神凝望的眼神,他的几缕白发在夏天的黄昏,在吹过巷子的晚风里微微地颤动。我立刻转头,疾步走出巷子,眼泪一刹那流了下来。

这个不擅于表达的中年男子,这个一生与海为伴辛苦持家的丈夫,这个多少年来一直倔强地用沉默来表达自己对儿子的爱意的父亲,在那个落满余晖的离别的巷子口,让我看到了所有的庄严和温情,仿佛在不经意间窥探到的秘密,沉重而压抑。 

简媜说:连言语都应该舍弃,你我之间,只有干干净净的缄默,与存在。

那是她在《海誓》里写下的箴言,用来表达爱情的无边沉寂。而对于我和父亲,我们之间拥有的爱又何尝不是无边的沉寂与深邃?

父亲,那是一片静默的海,听不到潮汐,看不到潮涌,扬帆的海面上只有阳光下的平和与静谧。多少年后的今天,我站在属于他的海岸线上驻足遥望,看到的是曝晒在岁月的阳光下,一望无际、绵延不尽的爱。

 

多年之前和多年之后,我和父亲,始终隔着一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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