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武
关于文学
L:从你的童年时代谈起吧,广西三江县林溪乡,对你意味着什么?
W:我是在缺乏文艺的地方成长起来的。从小父母就出去了。在国营工厂里当工人。我一直很想写,那个小县城里沉闷的生活,沉闷的童年,直到我一点一点地忘记掉。
小学时候我总是被选到县里去参加讲故事比赛,我会讲的是《三只小猪》。我还参加过演讲比赛,声音不够洪亮。我总是怯场,确实如此。现在好很多,毕竟在小酒吧里演出了将近8年。
L:你经常提醒别人注意,你的理工科出身,你在创作时的视角也会和通常的文科学生有差别吗?
W:会有很多差别吧。不是理科生和文科生的差别,有些人顾及到细微处,有些人不是。也许每个人都是敏感的吧。
L:读你的文字,我总能感到骄傲与自卑并存,你经常冷冷地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可给人的感受是,你骨子里是清高的,你信仰的东西始终存在于某个地方。那么,它是什么?
W:我不清楚我有什么信仰。悲天悯人却是第一要义。我们读过那么多名著,但生活不是名著本身。我不清楚文学究竟和生活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我们的一生都是在错过的。错过最美好的,错过青春,走向衰败。从本质上来讲,我是悲观主义者。
L:诗歌中的阿飞,是个悲凉决绝的牺牲者形象,是长袖善舞的古典女子,比如那首《敦煌》。在小说中,阿飞又是絮絮叨叨的都市小女人,天真,好奇,过分敏感,不知所措。上述描述你认同吗?实际上你是二者的综合体,还是其中之一?
W:应该是你所分析的,是综合的吧。其实人都有很多方面,也许我作为女人,不觉得奇怪。而认同我的,也多数是些女孩子。
L:小龙、小康、阿良……你作品中的男性形象总是模糊不清、来去如风的。如果男人的形象只是存在于女人内心,这让我联想到林白、陈染等人的文本,你觉得自己和她们有没有相似之处?比如,对于异性的恐惧与不信任,或者,女权?
W:我是男权主义者,我觉得女人应该在家做饭,女子无才便是德。我觉得天真和简单是女人最好的品质。我的男朋友很少,和生活圈子、性格比较封闭都有关系吧。
L:你怎么评价自己以前的作品,比如《小龙房间里的鱼》?
W:《小龙房间里的鱼》对我而言,是青春期的一个纪念。我觉得整个作品还是显得单薄,但它可能是一个开始,一种写作的可能性。我想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它有足够的真诚和直接。它和时代是不合拍的,面面相觑的。我很喜欢这一篇小说,因为写的时间长,而且更象是写内心的渴望,绵长但是节制。我喜欢把这些激情收在下面,这样表达上更加有效。
L:你好像经常处于一种颠沛流离的状态,设想一下,如果得到安稳无忧的生活环境,你有什么计划?
W:我会好好做音乐。我希望成为一个好的音乐人。我自己没有意识去创作作品,唯一的一个长篇,修改了三年,都没有修改出完整的东西来。最近我买了一个打印机,把它打印出来修改。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心安啊!
L:几个月前你去西藏,找到了什么?
W:我去西藏,只是觉得那里虽然热闹,也很孤单。我觉得,没有爱的生活,是没有希望的。
L:接下来有哪些写作和出版计划?
W:我没有什么计划,我也不是下笔如有神的那种。很多时候,思考是零碎的,情绪也是飘忽不定的,我从不把握心魔的激荡。我自己这个人,真的是随意惯了,除了对待工作极其认真,大部分时候我都很恍惚。
关于音乐
L:能不能解释一下,你理解中的摇滚和民谣这两类音乐?似乎反差很大啊,你怎么会都喜欢?
W:我本来是唱民谣的,只不过是遇到了一群摇滚青年,从此走上了摇滚的道路。但是音乐哪里有那么多的界限和区分,只有真挚的感情是最重要的。我喜欢一切真诚的表达,发自内心就好了。
L:你想做什么样的音乐?我听过你的专辑,你似乎对旋律不是很在意,你的声音比较随意,又有种掩饰不住的紧张,这是你想要的真实、纯粹的声音吗?
W:我做的音乐还没有真正实现。我的乐手们也都是有局限的,我们相互激发了对方,也局限了对方,所以你听到的,也许是不够完美的作品。
L:你怎么看待暴力和死亡?
W:我感到生活中的暴力太多了。我试图认为,这些和我没有关系。我一直想置身事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无法面对真实的的死亡,我只能面对内心的死亡,文学中的死亡——那些带着神圣的,带着崇高和终极色彩的死亡。
L:那段骑着自行车奔波于学校和排练场地之间的日子,给你留下了什么样的痕迹?
W:我只觉得冬天好冷。每到冬天,我心里都会有很冷的记忆,让我无法过多回忆。
L:想知道你在舞台上唱歌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有些歌手是天生的表演狂,有些人在台上台下判若两人,你是怎样的一个歌者?
W:我台上会有活力得多,那是我。我热爱生活,热爱声音,热爱爱情本身,充满幻想充满热忱。
L:你是不是觉得,你的文字要和音乐搭配在一起,才能完整地表达阿飞这个人?那就是说,你的文字里缺了音乐中的某些特质,反之音乐也是这样?这个问题其实涉及到,你怎么看待两种不同的艺术表现形式?
W:是一定要在一起。是互生的东西,文字推及音乐,音乐反过来映照文字。但我的人还是不完整的。我觉得我们很多时候,人格是不完整的,我们的生活本来就是支离破碎的,不成系统,不稳定的。
我本来并不想当一个文字工作者。文字是一个副产品,可以算是音乐的解读和注解。我可能以前更加关心自己的音乐,好像两个孩子中,比较偏心的一个。因为声音才是温暖的,音乐是不会背叛自己的。
关于生活
L:唱歌赚钱多还是写字赚钱多?对你来说,似乎这两样都不够,但是你的确很努力,那么你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我只知道,你买了很多裙子。
W:唱歌也只够支付一个打车和排练的费用。目前专辑的录音制作费用是我个人承担的。写字不赚钱,因为多数是稿费,很辛苦的,付出的心血很多,只够一个生活费用,我还要打车、排练的。裙子也就这样了,夏天买的多些。其实穿来穿去,都是一样的。我倒是喜欢送裙子给朋友,喜欢她们变得更美。那是青春,再单薄的青春也是要装扮过的。
L:你在清华的时候卖过打口带,还被学校联防队抓过,那是怎么一回事来着?
W:就是那时不让卖打口带,但是我就是去兜售了,还卖过BEATLES的白色磁带。卖的有些贵,当时是不懂,中间还有一个人盘剥。后来被抓起来了,没有人救我,只当成好玩,大家也知道这没什么危险。他们教训了几句,就放了我。我还去电影学院、海淀图书城等地卖过磁带,我觉得满有意思的。那时候大家都很紧张,一说有人来了,就开始跑,我也跟着跑。那样的日子,多浪费时间啊。我是一个舍近求远的人,总是做些不合时宜的事情。现在想起来,有什么意义呢?只是自己的笑话而已。
L:青春令你如此张扬,有没有想过老了怎么办?
W:已经老了。很早以前,当我真的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我就已经老了。我想到永远都不会有人爱我了,就感到很绝望。
L:你是不是生活自理能力很差?
W:是。我不知道怎么给电表加电,我会迁怒于国家电力系统。我也找不到洗衣店,经常忘记吃东西,最怕去银行和公共场所。我后来都不肯去发布会了,因为人那么多,我觉得很紧张。
L:你如何看待爱情?
W: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我是一个缓慢的人,爱一个人很慢,不爱一个人也很慢。总是过分地爱,不合时宜地爱,丧失原则,不顾一切。我的天性悲观、多疑。过度依赖,过度地轻信。
L:工作干扰了你写作和唱歌吧?
W:我的工作占了80%的时间,我还用剩下的时间发呆。我出神,很久地走神。我到西藏,也一直在走神,根本不注意身边有什么事物。
L:做记者的这几年,最让你难忘的采访经历是什么?对朱令案件的调查,你还有什么感想吗?
W:关于那个案子,我一直希望能够帮到他们,但事实上,我帮不了别人。我记得我那时做了很长时间调查,一个月都浪费在这个事情上。晚上我很害怕,需要朋友来陪我。我胆子很小很小的,其实。
L:可以谈谈你怎么看待性吗?你经常以荒诞的、玩笑般的口吻来谈论这个事情,比如突然失去性欲了……
W:性,呵呵,用伍迪•艾伦在电影《性爱宝典》里的话来讲:人人都想知道性。他是反讽的态度,我也一样,用来揶揄自己和别人。我喜欢自己和自己开玩笑。
L:你写博客很勤快啊,这似乎说明你有旺盛的表达欲,但你又貌似很内向,博客是个发泄心情的工具吗?
W:不是发泄心情。我没什么可发泄的,只是表达。我一直有记日记的习惯,从11岁就开始了。这是一种习惯,有时是因为情绪。我觉得记下一点东西,也许只有1%有价值。是的,我们的生活是这样的,沉闷,缺乏激情和戏剧性。可是我想我在述说的是生活的本质,我们悲喜,微不足道,众生在此时是平等的啊。
L:同样作为记者,有个技术问题我想和你探讨:我们做采访的时候总难免费尽心机地设计一些问题,但是有时候会觉得重拳挥在棉花上,反而是看似很白痴的非专业问题,比较能调动受访者的表达欲,你觉得是这样吗?有个说法是,记者最好保持一种儿童般的心态去提问,因为媒体代表的是同样一无所知的公众,而不是专家。你对此有何看法?
W:当然我们尽量做专家,也要尽量无知。只是一个中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做记者很难受,是因为我其实和人交流一直有障碍,很难想象崔健、张楚、窦唯他们做记者会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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