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人性这东西到底是后天养成的还是先天赋予的？如若是后者，那么，当妹妹瑞丽因病故世的时候，薇妲怎么会伤心地饮泣：“我还欠她五分钱。”假如是前者，薇妲的母亲米尔德里德不是一个绝情的人，薇妲的父亲伯特不是一个绝情的人。这两个生意场上的败将，各有各的失败理由，可是他们在面对薇妲的美貌、天赋以及索求，给出的回应倒是惊人的一致，就是不加掩饰的肯定、自豪和想尽办法地满足。难道说无私的亲情是酿成薇妲这个怪胎的温床？

为什么说薇妲是个怪胎？当她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家境窘迫到日常生活几乎都难以为继，却能将母亲米尔德里德为她支付昂贵的钢琴课学费视作理所当然。稍稍长大以后，她可以一边心安理得地享用米尔德里德用“馅饼小推车”为她挣回的高级钢琴课程、名牌钢琴、美味珍馐和华丽服饰，一边厌嫌母亲的挣钱方式。20岁的薇妲，凭借一副好嗓子成为歌唱名伶，就在米尔德里德为“装饰”薇妲这颗“明星”而竭尽千辛万苦挣回的财富以致破产的时候，薇妲给母亲的回报是，睡到母亲的丈夫也就是她的继父、破落贵族蒙蒂的怀抱里并利用母亲气极后掐她脖子的所谓后果，让她那些令人咋舌的算计一一变成事实。什么算计？终止周薪500美元的合同转投周薪2500美元的合约，去纽约登上更大的舞台，和蒙蒂双宿双飞……这个过程，是将母亲掐亲生女儿脖子的家庭纷争公之于天下从而让米尔德里德颜面扫地的过程；这个过程，是让母亲遭人唾弃的同时将自己摆到能原谅母亲粗暴的道德光焰里赢得舆论的过程——如此糟践亲母亲的女儿薇妲，非怪胎一词难以概括。

詹姆斯·M·凯恩的小说《幻世浮生》的第一行，就告诉我们他要讲的故事，起始于1931年夏天的美国。1931年的美国，开始寻找从大萧条中复苏的办法，一副百废待兴的模样。这个时候的这个国家需要国民被什么东西刺激得不顾一切为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奋勇向前。薇妲就是这样一个标本，先是要成为钢琴家、后是要成为全美国甚至全世界瞩目的歌唱名伶是薇妲的人生目标，为了这个人生目标，薇妲一次次将母亲米尔德里德逼入绝境以一个家庭分崩离析作为故事的句号。

詹姆斯·M·凯恩的《幻世浮生》出版于何时？在查不到相关资料的前提下，推测《幻世浮生》应该出版于美国社会欣欣向荣的年代，那么，詹姆斯·M·凯恩以他非同寻常的预见能力给了所谓的美国梦一个必然的结局？死于1977年的作家没有看到911，没有看到将美国陷于泥潭的阿富汗战争，没有看到二战后建立起来的霸主地位已经式微到无法一国独大……如以凯恩笔下的薇妲对应今日之美国，有没有让读者唏嘘的价值？这是2014年阅读这本小说的读者也许会想到的问题。

不过，《幻世浮生》甫一出版就能引起读者的惊悸，还在于凯恩创造出来的米尔德里德与薇妲的母女关系。母亲米尔德里德为了薇妲能够出人头地，与破产的伯特离婚、以制作馅饼起步创设餐饮公司、因为薇妲在乎家庭背景明知道破产了的贵族蒙蒂是什么货色还是不惜一切代价嫁了他并导致自己破产。一厢情愿付出的母爱，在生性自私的薇妲那里发酵成了什么？前文已经说过，这里不再赘述。

人们给詹姆斯·M·凯恩的三部小说贴了一条标签叫“黑色小说”，什么叫黑色小说？就《幻世浮生》而言，就是通过让人不忍卒读的母女关系，戳中社会的痛点。太疼了，所以，我们读的时候需要忍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