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暂借问》？这书名。觉得这样雅致的词句应该有出处，果然，崔颢诗云“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望文生义，那么，钟晓阳的这部小说是写思乡之情的。不是，小说的副标题《赵宁静的传奇》已经在提示我们，这是一个不到20岁的女作家写的爱情故事，主角是赵宁静。

我已不是迷醉爱情小说的年龄了，况且是女作家在30年前不到20岁时写的爱情小说，所以读小说的第一部“妾住长城外”，看赵宁静在非常时期爱上一个日本人千重，是隔着千山万水看孩子玩过家家的感觉，于是感叹：不是经典的作品会随时间的流逝而褪色。

带着这样的情绪读小说的第二部“停车暂借问”。仅就标题而言，第二部应该是整本书的主打。在这一段里，赵宁静已经从千重离去的伤悲里挣脱了出来，并找到了新的感情寄托林爽然、这个刚刚从上海回到家乡的东北人，是抚顺一家绸缎店的合伙人，且勤劳地执掌着小店，并喜欢余暇时将一腔情愫送至赵宁静一个人的深宅大院。如此美好的一段感情，应该有一个好归宿。钟晓阳为他们的百年好合设置的障碍是林爽然已有婚约。1930年代的中国，或者中国北方，婚约如同磐石一般毁不得吗？我缺乏相应的知识储备，于是觉得这就成了整部小说的硬伤，哪怕有《红楼梦》在这部年代戏里进进出出提升了小说的格调，哪怕有林爽然的婚约对象陈素云在赵宁静、林爽然如胶似漆的情爱中出出没没增加了小说的红尘味，哪怕有熊应生横刀夺爱摆出非赵宁静不娶的架势映衬出小说的感情戏纵横交错得煞是好看，但是，林爽然为什么不能解除婚约娶宁静为妻共度他们的美好年华？这个块垒作者不帮助我们消解，觉得“新经典”在30年后翻出这本旧作来隆重推出，是要迎合时下正风尚着的小清新。

而我，早过了垂青小清新的年龄。

可是，到了第三部“却遗枕函泪”我低头一看，作者在我们不经意的时候引着我们上了悬崖绝壁呵！在这一部里，因为恋着念着林爽然而不肯与熊应生生育子嗣的赵宁静虽然被熊家带到了香港却已经形同弃妇。赵宁静打算将木然的日子就这样过到尽头时，巧遇了林爽然，这下可好，旧情复燃，遗憾的是只剩下赵宁静这边剃头挑子一头热了。我始终不明白林爽然缘何绝然丢下对他一往情深的赵宁静只身去美国。我只知道赵宁静老无所依的困窘是用难堪、孤苦、颓丧、凄惶等等词语都是无法形容的：她已经与丈夫谈妥离婚事宜，一片热忱地奔向爱人的怀抱，爱人却从远方修书一封：留在美国了，不必等。

如果说“妾住长城外”、“停车暂借问”的小清新我读着如隔着好山好水看后生嬉戏在感情溪流里，那么，“却遗枕函泪”那种凉彻骨的抛弃我想我是探得到深浅的。不就是今年上海的11月吗？非叫你从夏季的溽热中突然跌入到寒风瑟瑟的初冬。

巧的是，读小说时正在听小野丽莎的一张碟《法国香颂》。那首《枯叶》，小野丽莎唱得很温暖，那么，皮亚芙来唱呢？这个总是把人心唱碎的香颂歌手，只会唱出叶落时的凄凉。钟晓阳的《停车暂借问》就把小野丽莎和皮亚芙前后并置着，所以，评论家们都说钟晓阳很像张爱玲但是比张爱玲温暖，我说不。《停车暂借问》的前两部的确温婉，可是让读者从温婉跌入冷若冰霜的第三部，是不是比张爱玲更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