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旅游回来，那天出门挑选衣服也慌张了一些，是特别能叫人的肤色显黑的宝蓝色，结果，上了这辆出租车没多久，40开外的男司机就开腔了：“你怎么晒得这么黑？”

走南闯北，遇到过各式各样的出租车司机，如此关心乘客肤色的还是第一次遇到。心里已经有了小小的不快，就想打压他的嚣张气焰，昂了昂头骄傲地告诉他：“旅游去了。”

由此产生的对话，证明我的妇人之见是多么可笑。

他当然要问：“到哪里去旅游了？”

不快又增加了一分，决定再一次用我的骄傲挫败他的挑衅，翠生生地答：“欧洲！”

“欧洲”二字果然管用，他趁红灯的时候偏过头来瞧着我还咧开了嘴：“一定是小孩考试考得好奖励他了。男孩还是女孩？”

按照我的本意是沉默。虚荣心作祟了，竟乖乖地答：“儿子！”

“你们这种家庭的孩子怎么会读不好书呢？一定是考上重点中学了。”

我年轻到我的孩子只应该读高中？这样的恭维，任何一个女人怕是都难听而不闻的吧，于是我竟顺从地答道：“考上大学了。”他当然要追问呵“什么学校？”“****大学。”“那可是一所好学校啊。”说着，又偏过头来：“老师的孩子嘛。我猜得不错吧。”

我当然不是老师。我不愿意再多说一个字了，就语焉不详地“恩”了一声，想以此结束这场被迫的语言交流。

谁知道他还没完，继续道：“教什么的？”

“语文！”事到如今，我只能顺坡而下。

他怎么就听不出我话音里的不快？还说还说：“那你老公也是老师？”

“是大学老师！”我气咻咻道。知道被人逼着撒谎的心境吗？气急败坏！瞧我都跟一个不相干的人说什么了？“老师不是你想象的是个好职业，辛苦就不说了，还担风险。一个12岁的小姑娘因为早恋被老师批评了几句，她回家后竟然跳楼自杀，家长说那是老师的责任。一个8岁的小姑娘因为撒谎被老师批评了几句，小姑娘也自杀了，家长闹到学校跟批评她的老师没完没了，最后老师也从港汇广场的顶楼跳了下去。一个老师都已经下班了心生一计到网吧里看了一眼，看见自己班里的三个学生在里面玩得正酣就将他们带回学校教育。其中一个途中去了厕所从此杳无音讯，那位老师被迫辞职……”

被我的连珠炮“轰”得，司机暂时闭上了嘴。也就一两分钟，他又要说话了。我忍无可忍，让他路边停车。“还没有到你要去的地方呢。”我说我突然想起来还要办另外一件事情。说着，结账下车。当然，我又撒谎了。

在出租车这样一个空间里突然挤进与司机素不相识的人，两人之间已经超出了心理距离。我们也体谅司机在这个闷葫芦里呆一天有多么寂寞难耐，我们也愿意跟司机随便聊上几句以解他心头的焦虑，可说什么才不至于使原本已十分尴尬的心理距离愈发尴尬？

北京的出租车司机是出了名的饶舌，可是，我好像并不十分讨厌跟他们搭话。举个例子吧，有一次出差到北京上了一辆出租车后我问司机：“长安街能走吗？”我的意思是上海的市中心总是这里步行街那里单行道的，长安街可是祖国心脏里的一条路。司机好玩，答：“咱老百姓的长安街为什么走不得？”我笑得前仰后合的，隔了长江的疏远一下子缩小了许多。

看来，本文的标题有些辞不达意，不是可以跟出租车司机说几句话，而是出租车司机可以跟乘客说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