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交易》是孙喁（应该是去掉左边的口，在右边加页）发表在最近出版的《收获》杂志上的中篇小说。

小说的主角叫小艾，一个从北方小城到上海求学、谋职的男人。从十八九岁到三十二岁，在大都市单打独斗的小艾当然会过遇到一些人和事。幼年失怙仅靠老外婆一点可怜的退休金度日的小艾，在上海到底遭遇了什么？不说也罢。父母的在天之灵帮衬着小艾，天赋让小艾在操盘手这一行当里游刃有余，他赢得了金钱也赢得了他人的尊重。可是，隐秘的心灵密码在他稍不留意之际将他打回原形，他又一穷二白了。

不长，但惊心动魄；灯红酒绿，却刀光剑影——《午夜交易》是一部好看的小说，而小艾，这个具有典型意义的都市移民，非常值得我们用心理学知识解构一下。

假想，某天这个叫小艾的32岁的男人走进一家心理咨询室，那么，接诊的心理咨询师会看到这样一个男人：高、瘦，一身不张扬的名牌服饰衬托出他的雅致来。脸色青白，眼神呆滞不过时不时会犀利地看人一眼。当他用眼睛询问咨询师他可否坐下时，腿有些打颤。在得到咨询师的许可后，小艾坐在咨询师对面的沙发里，一声“谢谢”在喉咙口滚了滚就不再说话了。咨询师注意到，他放在腿上的手在不停地搓动着。

咨询师：听说你预约今天的面询非常迫切。我想知道为什么。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小艾：（迟疑了一下）我睡不着，已经半个多月了，我一秒钟都睡不着。（眼光移向墙上的一幅招贴画，粉红的底色上一个粉嘟嘟的婴儿正绽放着无邪的笑颜。）也许是因为喝了茶。

咨询师：（微微笑着）你喝很浓的茶吗？

小艾：（脱口而出）不，只喝碧螺春。我只习惯喝这种淡茶，都十多年了。

咨询师：恕我冒昧，我也爱喝茶，瞧我这么胖，我只好喝很浓的普洱，据说能够减肥（讪讪一笑）。刚改喝普洱的那一阵子，也不适应，好像也失眠过……

小艾：（眉头蹙起）可我还在喝碧螺春。

咨询师：（温存地看着小艾，身体微微前倾着）所以我说茶不是造成你睡眠不好的主要原因。如果你愿意，我们一起来找找那个主要原因吧。（说罢，咨询师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小艾的表情。）

小艾：……（可是脸上的表情告诉咨询师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咨询师：你能回忆得起来，你的失眠是在哪一天开始的吗？

小艾：（茫然地看着咨询师，突然眼睛一亮）5月12日。

咨询师：（往日历那里一瞥，这个日子被他用记号笔描黑了，他的身体动了动：那一天发生了汶川大地震）。（非常轻的，让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的）你有家人在那里吗？我说的是汶川。

小艾：（果断地摇摇头）

咨询师：（有些意外）那你怎么会将这个日子记得那么清晰？（喝一口水缓解一下咨询室里有些凝重的空气）我的意思是说就在那一天你开始失眠了。

小艾：……（身体扭动起来）。

咨询师：还回忆得起来当时身体反应吗？比如：坐立不安、精神紧张、身体不舒服。

小艾：头晕、心慌、手脚发软。后来，我知道，那同时，地震发生了。

时间到。咨询师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谈话暖场得恰倒好处，如果继续下去，也许会取得一定的效果，可是，心理咨询理论同时也在提醒他，应该按照游戏规则行事，不然，也许会欲速不达。咨询师坚定地结束了第一次面询，在小艾的认可下预约了下一次面询的时间。

望着小艾摇晃着退出咨询室的身影，咨询师想，小艾的失眠一定跟地震有关。可是，为什么小艾对地震会这么敏感呢？或许在他过往的生活中曾经遭受过与地震相关的创伤。

咨询师的猜测没有错。小艾是唐山大地震的幸存者。当时，他还是襁褓里的婴儿，他侥幸地活了下来，父母却双双殒命。谁说婴儿无知无觉？在外婆怀抱里长大的小艾，胆小、敏感、孤僻、神经质。

读大学后，贫寒更加剧了他个性中胆小、敏感，凡遇到不能自我调节的冲突，小艾的应激方案是去网吧玩游戏，直到外婆去世，直到围棋老赵伸出援手。

后来，小艾成了一个成功的操盘手，并与在美国读书的老赵的孙女惺惺相惜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小艾又身无分文了，小艾应该重又跌入人生的低谷。可小说的作者却设计出围棋老赵的孙女这个角色来，她帮助小艾从自己的困境里暂时走出来去关注更大的人类灾难汶川大地震。小说戛然而止的时候让读者产生这样的错觉：去地震灾区关怀他人马上就能救赎自己的灵与肉。

这实在是低估了心理创伤对一个人的摆布作用。这也是我们许多人忽视心理咨询这一行当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