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书房,说来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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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书房,说来话长
昨天上小学三年级的小外孙,我问了句什么,竟回说“小孩没娘,说来话长”,问是哪儿学下的,说是学校。我小时候也是这样,学上句什么,恰当不恰当,有机会总要显摆一下。记得有次跟父亲说什么,竟说:“少爷啊!”让父亲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且借外孙新学会的这句俗语,说说我的书房,那就是“提起书房,说来话长”。
多年前一位朋友,要编本书,让我写写书房,我写的题目是《不才从小有书房》,说的是小时候,家中空房多,便将后院东厢房作了我的书房。还将几个小箱子叠起来,摆成书柜的样子。当时觉得是因陋就简,长大后始知,楠木二十四史的箱子,也是这么摆的。
我这人有点霸道,自从移家省城后,居住条件稍微见好,不管是住平房还是住楼房,也不管儿女是小是大,都要为我留一个书房,平房是里间,楼房则是最大的一间。道理很简单,这不是书房,这是生产车间,哪个工厂会是职工宿舍比生产车间还大?妻子明知我这是歪理,也无可奈何,反而还要给孩子们解释,当然用的是她的语言:爸爸是给咱们挣钱的。
专制必然产生腐败,别说国家了,个人家里也一样。十多年前,搬进一个四居室的单元房,最敞亮的一间,理所当然的做了书房。有了大点的书房,买书的兴致随之大增。这一点,跟贪官掌了大权,贪腐必然升级的道理是一样的。不说书了,光说书柜吧,先是两个,一下子增到八个,再到十二个,后来竟有二十几个(后来买的是三门的,不好算个数了),几乎是成倍的增加。地下室里两面墙,也全打成了书柜。说是书满为患,绝不是夸张。
妻子甚至嘲讽我,写不下书,就能买下书,买的再多也是人家的。
非是受了妻子的刺激,要来个坚壁清野,耳根清静,早在九十年代末期,还没有搬到现在的房子的时候,我已打定主意,要在几年内,弄个与住处分离的书房。
先说这念头是怎么起的。
九十年代唐德刚有两本书,好多人都看过,一本是《胡适口述自传》,一本是《胡适杂忆》,后一种里面有一句话给了我这个启发。胡适在纽约当寓公,房子不大,老伴爱打麻将,常常是在家里打,一开战,胡适什么事也做不成了,有时三缺一还要顶一把。胡适曾很感慨地对唐德刚说:一个学者,一定要在离住处不远的地方,有个单独的书房。谋什么的看什么,这话一看就记住了。这是理论。
再看实例。上世纪九十年代某年,曾去北京开个什么会,住地离北新桥不远,早到的与会者告诉我,附近有梁启超的故居。会后约了两位朋友一起去看,果然在东四十三条北侧的一个叫北沟沿的胡同里找见了。西侧是故居,一个三进的大院子,住户密集,已难看清原本面貌。东侧靠南些,又有个院子,便是梁的书房。我没去过天津梁氏故居,看书上介绍,两栋毗邻的小洋楼,一为居家用,一为书房即饮冰室。
想是这么想,能否实现还要看机缘。
二○○六年冬天,中国传记文学研究会在太原开年会,复旦大学李祥年教授来了。我俩是好朋友,无话不谈,一次闲聊中问我,太原的房价如何,我说了一个数字,李大惊,说省会城市怎么会有这么低的房价。随即正色言道:石山兄,你若没钱就罢了,若有钱,一定要买个房子,全国的省会城市,哪儿也没这个价,不出一年,肯定要涨。祥年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十数年前我们在张家界相识时,我还不知股票为何物,他已是此中老手了,没几年便在上海虹口区买了新房。这样的人,不信服是不行的。确也是的,他不这么说,我还觉得太原的房价挺贵的,他一说,我也觉得太便宜了。固然房价是和一个城市的整体消费水平相随,也不能排除随大势,闻风转舵的可能。
转眼过了春节,便着手筹划买房子的事。我是从不管钱的,问妻子,知道家中那点钱,买现房只够买个七八十平米的。
又过了两个月,一位早已买房的朋友告诉妻子,有一个楼盘正在排号,预计后年可建成。最让我们心动的是,位置太好了,离我现在的住处仅一站路,十分钟可到,且在一个公园的旁边。当即决定,买!没那么多钱,女婿给添了些,后来都还了。
想起来真是后怕。当年冬天,房价就蠢蠢欲动,第二年春天就昂首阔步,一路猛涨,一直到今天。如果不是起初当即立断,现在我是绝然买不起这样的房子的。最该感谢的,是祥年先生,没有他的点拨,我现在还在为买房而攒钱不息并将永难如愿。
等待一年,装璜一年,随即启用。
这个房子,一百四十多平米,全做了我的书房。最大的一间,做了书库,两头墙上是打的书柜,中间的书柜,是从家里搬来的,屁股对屁股摆着,顶天立地,两行四排,进去像个小资料室似的。家中的藏书,大半移了过来。客厅摆着一套明式硬木家具,四面墙上,点缀着名家字画。另有一小书房,书桌坐椅,台灯电脑,两个大书柜,还有个红木小床,俗名贵妃榻,供小憩之用。
终于实在了十多年前的梦想,有了一个离住处不远的单独的书房。
仍名之为“潺湲室”。为了区别家里的书房,称作大书房。
每天早饭后,先去附近的公园转两圈,然后晃晃悠悠地就到了大书房,看书,写作。中午十二点,回到家里用餐。下午有时去,有时不去。苦了的是妻子,隔上一两天,总要来大书房一趟,擦抹桌椅,打扫卫生。这类事我是从不做的,我去了只擦我的书桌。
前不久,湖北作家刘富道兄来太原,我请他到我的大书房喝茶。一个一个房间参观后,连说太奢侈了太奢侈了。我说,有两处住房的人有的是,怎么处置,全看个人的心性。有的人城郊有一处作别墅,有的外地有一处作度假屋,有的同城有一处出租赢利,还有的用来金屋藏娇。我就好这一手,一定要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有个单独的书房。我们单位一位作家,差不多十年前就有单独的书房,不过他的是在同一楼层,像我这样分作两处且极近的,真还没有。
可笑的是,起初的几个月,每天去了,只是这里瞅瞅,那里看看,竟没有一点写作的冲动。一部不长的稿子,还是在家里写完的。
我的态度是,写不出来,也要待在这么个地方。灵感这东西,从来就是个小心眼,见不得穷人过年。看谁能耗得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