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名:静静的嘛呢石 片名:香火
导演/编剧:万马才旦 导演/编剧/摄影:宁浩
主演:洛桑丹派 主演: 李强
片长:103分钟 片长:97分钟
导演/编剧:万马才旦
主演:洛桑丹派
片长:103分钟
今年因为《疯狂的石头》令人刮目相看的年轻导演宁浩,早在几年前已经充分显示了他的实力。2003年拍摄的《香火》,一个人身兼导演、编剧和摄影,迄今他自谦地将它当作“学生作业”,但其中体现的视野和手法,完全是一部可圈可点的完整影片。
2002与他同一年进入电影学院,来自青海安多藏区的青年万玛才丹,三年之后拍出了他的第一部剧情长片《静静的嘛呢石》,当选为2005年金鸡奖最佳导演处女作,击败了顾长卫的《孔雀》。两部影片在生活范围与精神气质方面相去甚远,前者嘈杂,后者素净,唯一可以将它们相提并论的是,都是关于年轻和尚的日常生活。将这两部影片对照起来,也许可以获得我们时代精神生活的某个说明。
《香火》中的和尚年长一些,拥有一个世俗生活的起点。他已独立守着一只年久失修的老庙,就在春节前几天,庙里的佛像突然倒塌了。正月十五在即,这位和尚指望着能收上一些香火用作来年的生活开支。他骑着一部借来的自行车外出求救,找到了县政府里的宗教科、文物科,嗫嚅着“和尚不能没有庙,庙不能没有佛像”。可是没有人愿意帮助他。宗教科科长正在与人打牌,他给和尚出的主意是要不还俗、要不投奔大师兄。文物科科长解释道因为南小寨这个庙里没有“尸首”,所以政府不可能拨钱修缮。他问和尚村里有没有老式窗框,那个东西或许还能卖几个钱。
不能说这位和尚纯粹是“为稻梁谋”。他不想还俗,也不想投靠大师兄,那样或许生存的问题就解决了。他还有那么一点身为和尚的操守:他不希望这个百年老庙倒闭在自己手中,再有村里家家杀羊,也需要有这么一个能够与血腥相照应的地方,进行某种补偿。他的这些心愿都是以一种微不足道的语调表现出来的,操一口山西怀仁地区方言的主演李强(现为怀仁人寿保险公司员工),其不紧不慢的表演,将这个落拓角色演绎得有声有色。
情急之下,和尚只有上街化缘,穿一双旧布鞋将整个县城走遍了,挨家挨户化得一千来块钱,结果却被警察逮了个正着,与卖淫的小姐关在了一起。禁闭室里正放着性病以及卖淫嫖娼危害的公益片,弄得和尚无法睁开眼睛,他只好坐到电视机一边去,与他一同摄入镜头的是地上一堆裸体模特的残肢断臂。小姐们提出由她们来捐钱修佛像,被和尚拒绝了。将和尚与小姐关在一处,在很大程度上是我们这个时代精神生活的一个象征。在这个拜物教的世界上,人们的精神不仅难以寻到一个安身之处,而且饱受屈辱。
第一次算命是别人硬拽的。一个过路人撕给他半张百元的人民币,说等会女朋友来了就说他们两人的面相很般配,完事将那半张百元人民币又递给了他。乞钱不成,和尚开始自己赚钱。他摆起了相面摊子,说人家“前半生没有发过财”。那些到地摊上算命的人,谁的前半生发过财呢?这次仍然不走运,被几个小混混暴打一顿——他是个睁眼瞎子,将摊子摆到了带墨镜装成瞎子的算命先生对面。
赚钱不成,他只有骗钱这一条路可走了。一个小泥像,他声称是五台山开过光的,费用比较大,要了人家重病患者家属3000元钱,凑起了修缮佛像所需要的款项。像许多被迫走上非法取财道路的人一样,和尚也未能幸免。不同的是,和尚吞吞吐吐,不像一个真正的骗子那样理直气壮。当他的新佛像完工,正在举行开光仪式即那个镜子照来照去时,从镜子里他发现有人在他的庙前丈量土地,一问得知年后要开致富路,他的庙正好在路基上,属于拆迁范围,他前功尽弃。
在回答为什么要拍一个关于和尚的片子时,宁浩的解释是他在太原念中专的时候,就有这么一个和尚常来找他们玩,他很有钱,也会给他们讲述如何赚钱,这正是这部片子的魅力来源。上中专的宁浩还没有拍电影,整天将自己混同于普通老百姓,生龙活虎一般生活在人民之中,拍出来的这部片子也生龙活虎,所有台词、细节、叙事的转折,无不十分妥帖,有着合适的比例和尺寸。其中最令人欣赏的是那些谈话的场景,同时有几个人的参与(比如与宗教科科长及他的打扑克的同僚们那一场、与三个小姐的那一场、与重病患者家属及邻居的那一场,)几个不同的声音先后加进来,有些中途离开,有些再度加入,一切仿佛如同真实发生的那样,层次分明而又衔接自然、轻重得当,这需要作为编剧与导演的双重功力。冬日积雪的乡间公路,冰冻的田野、剥落的寺庙和宅院、贴满五花八门广告的县城,与土地一样疲乏的人们,构成了这部影片的独特景观。唯一遗憾的是拍摄这部影片时的宁浩没有钱,同样的故事如果用电影胶片来拍摄,那将会是当代中国电影的另一个标志性作品。
先后在西北民族大学藏语言文学系本科及研究生毕业,万玛才旦在进入电影这个行当之前,同时运用藏语和汉语写作,已经是一名令人瞩目的小说作者及藏族学者。他告诉我运用汉语写作与运用藏语写作,是面对不同的读者,题材也不相同。比较起来,藏语写作题材更加“现实主义”或者“批判现实主义”,涉及一些作为一名藏族学者在思考藏区现实必然会考虑的一些问题,而汉语写作则是一些更加普遍的主题,那些人类都会面临的思想感情。若是将藏语写作的作品翻译过来,汉语读者可能会觉得没有什么意思。我问他你这部用藏语拍摄的电影更加接近藏语写作还是汉语写作,他犹豫了一下说,可能比较接近藏语写作吧。
先后在西北民族大学藏语言文学系本科及研究生毕业,万玛才旦在进入电影这个行当之前,同时运用藏语和汉语写作,已经是一名令人瞩目的小说作者及藏族学者。他告诉我运用汉语写作与运用藏语写作,是面对不同的读者,题材也不相同。比较起来,藏语写作题材更加“现实主义”或者“批判现实主义”,涉及一些作为一名藏族学者在思考藏区现实必然会考虑的一些问题,而汉语写作则是一些更加普遍的主题,那些人类都会面临的思想感情。若是将藏语写作的作品翻译过来,汉语读者可能会觉得没有什么意思。我问他你这部用藏语拍摄的电影更加接近藏语写作还是汉语写作,他犹豫了一下说,可能比较接近藏语写作吧。
因此它远不是一部外人想象中的藏区影片,不是异域风光的草原、雪山或歌舞,而是藏区人们日常生活的清晰纹路,是他们日常生活中的环境、事件、交谈、人与人关系及看待世界的态度,与所有地方一样,那片辽阔静寂美丽的大地,同样是人们安身养息的热土,也同样面临着今天这个世界上来自外部的惊扰。比起此前人们接触到的一些有关藏区记忆的影片,这是一部与今天的藏区现实同步发生的事情。其中的演员小喇嘛便是真实的小喇嘛所扮,老喇嘛甚至小活佛都是具有真实身份的人。冬日的寺庙、僧舍、积雪的草原、藏区的村庄、打谷场、新年藏区习俗以及传统民间藏戏,在一种日常光线的背景下,所有这些都显得十分生动亲切。
故事发生在新年来临,在寺庙当徒弟的小喇嘛被接回家过年之际。与《香火》中失去佛像的和尚不同,《静静的嘛呢石》中的小喇嘛受着很好的保护,甚至完全不能将他们相提并论。按照藏区传统,小喇嘛自幼在寺庙当学徒。虽然清苦了一些,但是他是充实而愉快的,他的师傅希望他更加聪明。寺庙的活佛也是一个孩子,他们在一起看电视,议论电视中发生的事情,看到伊拉克街头的情景以及大人物们晃来晃去,他们疑心“这不是不在闹着玩”?不仅受着寺庙的呵护,小喇嘛也受着家庭父母兄弟姐妹的呵护,他刚回到家,八十岁的爷爷便建议父其父将《西游记》的VCD给他看,这是他在寺庙中看不到的。停电之后,他便去寻找哥哥与弟妹,他们正在排演新年演出的节目《智美更登》,那是关于一个将自己的一切包括眼睛和孩子都是施舍出去的仁爱王子的故事,其低旋简朴的唱腔让人过耳不忘。
不仅是因为围绕着小喇嘛,这里人们的生活本来便处处渗透着宗教精神。信仰对于这些人们不是理念,而是融化在日常生活中的点滴细节。在一些富有童趣的细节背后,传达着源远流长、厚重润泽的传统。爷爷提着马灯带小喇嘛去给牲畜棚里的牲口喂油炸馍馍,作为对于它们的新年礼物,爷爷说它们上辈子或许也是人;寒风凛冽的小山坡上,爷爷带小喇嘛去放生,将一只山羊放走,让它脱离被宰杀的命运,作为对于山神的新年礼物。邻居家有妇人生了孩子,请上小喇嘛去念经;而几乎是同时,那位刻经石的老人在新年的夜晚孤独离世,这个新出生的孩子像是他的投生。这或许提供其宗教传统的一个解释:正是这样强大的民间基础,才使得寺庙的香火不断,寺庙与世俗社会之间是互相庇佑的。
然而这并不是世外桃源。所谓现代世界正在惊扰着千年沉睡的村庄。小喇嘛的哥哥是做生意的,他赚钱给家里买了电视机和VCD机器。在打谷场上演出传统剧目《智美更登》的间隙,年轻人穿着牛仔裤跳起了迪斯科,他们扭来扭去的动作使得老人们离开。与此同时,一个小屋里正在放映香港的枪战片。而进入主体叙事的,则是小喇嘛要将家里的电视机与《西游记》的VCD带到寺庙里去,他要让他的师傅也能够看到它们。老喇嘛与其他喇嘛很高兴地接受了“新事物”。乃至小活佛听说后,也派人来找《西游记》回家去看。小喇嘛于是穿梭在小活佛的住所和自己的僧舍之间,传递人们正在热看的光盘。结果父亲将这个电视机和光盘带走,令小喇嘛感到失落与伤感。
应该说,同时作为编剧的导演将这些处理得小心翼翼和十分温婉。藏语版《西游记》是作为唐僧喇嘛的故事而引进的,被理解为一个翻越重重困难西天求经和修炼的叙事,汉语版的娱乐性被掩盖不见了。这样的理解为电视机和VCD进入寺院提供了一个至少是表面上合法的理由。但是电视剧《西游记》的含义显然不仅到此结束。它当然是一个外部诱惑,直接联系到一个更为广大的充满喧嚣的外部世界。对于原先比较封闭的世界来说,它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可能的缺口,往下如何进展难以逆料。讲故事的人在这一点上也突然止步不前。他没有表达出自己有关是祸是福的任何评价,只是默默地记载了这一切,记下了自己的民族正在发生的悄然变化。
他或许是矛盾的:一方面不愿意自己的同胞与世隔绝,他对我说过指望藏区永远保持原先古旧的面貌,“这是不人道的”;另一方面,他对于外部世界一旦进入之后带来的结果也感到有些忧虑。同时背负着自身民族有关进步与有关文化传统的两种思想,使得这位藏族青年艺术家与学者拍摄的影片,在单纯朴素的外表之下,触及了该民族当下最为敏感和稍感疼痛的那部分。
现在再来理解这部影片在影像制作上如此“克制”、“哀而不伤”的特点,或许才能找到一些答案。该片基本上是静态摄影,长镜头,深景深,不用轨道,较少有人物面孔的特写,一切都试图在保持一定的距离,一切都是静默的。不用大声喊出来,某些流变与忧伤便尽在其中了。
而这样一种两难处境和复杂感情,对于其他民族来说,包括汉民族,同样是熟悉和感到忧伤的。包括自己正在做的事情,都要接受来自中文与中文之外双重语境的压力,这些都是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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