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我写道:把雨点儿分到“弱智班”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欺负新老师,二是欺负新学生。关于欺负新学生,似乎不用多说,这个大家都能理解。为什么还会存在欺负新老师的可能呢?这就涉及到雨点儿这个孩子的一些特性。
雨点儿存在一些问题,让老师不喜欢。这些问题在中国时就已有端倪。举个例子,还在她四岁的时候,有一天她对我说:“今天老师教我们做操,让我们跟她学。她明明伸的是右胳膊,她却偏让我们伸左胳膊。”我说:“那是因为她面冲着你们,她怕你们分不清左右。”她说:“对,她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但是别人可能不懂,我懂啊。这是镜子原理。她明明让我们做跟她相反的动作,她嘴上偏说让我们跟她学。”我说:“你懂是好事。其实这就是一个约定。她跟别人的约定和跟你的约定不一样,你心里明白就行了。”我觉得说到这儿就已经够了,可是她还没完没了地说:“她教我们写字的时候为什么不按相反的约定呢?她明明坐在我们对面,她还是用右手写字。”我也无言以对。如果她总是这样跟老师讲话,那我相信很难有老师会喜欢她。
然而,雨点儿虽有这些毛病,她的毛病在中国却没有发展到多么严重地招人讨厌的程度。她在中国上过半年小学,那半年上得很顺利,老师甚至还经常夸她知识丰富,有思考能力。为什么会这样呢?这是因为中国老师总的来说还是比较严厉的。雨点儿毕竟是孩子,老师一瞪眼,她也就不敢乱说了。
到了加拿大后,她有一次跟我回忆说:(在中国的时候)老师把几个学生叫到办公室,厉声斥责他们写作业太慢,说若是下次再不能于五分钟之内做完若干道题,就让他们在楼道里站着。“吓死我了”,她总结说。我问:“加拿大的老师怎么样?”她说:好极了,老师从不说“写快点儿”之类的话,总是说:“你为什么不能写得更快一点儿呢?”
另一次,她告诉我:“今天老师让我们收拾桌子,我偏不收拾。”我问:“那后来呢?”我以为老师会有什么惩罚措施呢,结果她说:“后来就放学了。”
我当时听了这话没往心里去,如今往事一起涌到心头,突然就明白了雨点儿为什么急速“堕落”成一个不受欢迎的人:她把老师的和蔼当成老师对她没有要求,把老师的委婉误会成在老师那儿怎么着都行。
什么叫中西文化冲突啊?这就是中西文化冲突。从集权制度下突然走到民主制度下,一下子适应不了。“你为什么不能写得更快一点儿呢?”那其实就是在说:希望你写得更快一点儿。可她却误以为老师在跟她商量呢,她误以为这是一件可快可慢的事儿。为什么你不写得更快一点儿?因为我不乐意呗。
事实证明:我的猜测完全正确。雨点儿到了Division7之后两个月,班主任老师跟我说:“她的表现很不好,已经影响到了课堂纪律。”我说:“那您看怎么办?”老师说:“设个联络本吧,每天我把她的表现写下来。让你知道。”
我欣然同意,虽然有了联络本就意味着咱家雨点儿已经成了问题儿童,但好歹我能知道问题在哪儿啊。
通过这个本,我知道了雨点这些问题的具体形态。比如有一天,ESL老师写了半页纸,长篇大论地投诉她,说她上课时话多,“我有二十多个学生要照顾,光她一个人就让我头昏脑涨。她还讲了很多对我不礼貌的话。她编了一个故事,说有一个婴儿,生下来就带着纸尿裤,婴儿的名字叫沃尔夫太太。”沃尔夫太太就是ESL老师的名字。
我叹气,为加拿大老师的无能叹气。就雨点儿这种不礼貌的话,在中国她敢说吗?中国老师才有招儿治她呢。怎么这里的老师就只能向家长诉苦呢?
但其实我也很理解她们,这边的老师不能体惩学生,也不能厉声斥责学生。什么“shut
up”之类的话是绝对不能说的,要是真地这样说了,估计又该有家长投诉,说老师伤害了他们家孩子的幼小心灵。不过,老师没有办法约束学生,并不意味着老师就没办法对付学生。在这间学校,这些老师对付雨点儿的办法就是尽量往外推,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想清了这个问题,我就对接收雨点儿Division7的老师充满了感激。要说清这个老师怎么好,还得请大家再等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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