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晨,我送雨点儿去上学。路上,她忽然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个故事就叫‘不破壳儿的鸡蛋’。”以下就是这个故事的大意:
一只鸡蛋,总是不能变成小鸡。鸡妈妈很着急:我的鸡蛋为什么总是不破壳儿呢?这只鸡蛋每天滚着上学,滚着回家。有一天,鸡妈妈跟踪鸡蛋到了学校,发现她(即那只鸡蛋)一进校门就破壳儿了,变成了一只小鸡。鸡妈妈高兴地回家了。没想到,到了晚上,还是那只鸡蛋滚回了家。鸡妈妈敲着蛋壳儿说:“你怎么回事儿?我明明已经看见你在学校里变成小鸡了。”小鸡躲在蛋壳儿里说:“我不敢破壳儿,我怕你打我。”鸡妈妈没有办法,第二天早晨继续跟踪鸡蛋。鸡蛋一滚进操场,就变成了小鸡。鸡妈妈赶紧冲进去,抓住小鸡紧紧搂在怀里。只要搂够十分钟,小鸡就无法变回鸡蛋了。鸡妈妈成功了,但是她却没有办法把小鸡带回家,因为接送卡上的照片还是一只鸡蛋。保安不放她出去。
以上就是雨点儿的故事〈不破壳儿的鸡蛋〉的大意。我在记录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进行了修饰,但是基本思想都是她的。毫无疑问,这个故事主要来自于她的阅读积累。(比如:搂紧十分钟,小鸡就无法变回鸡蛋,民间故事里类似的情节屡见不鲜。)但至少最后一个情节是她的原创,那就是:接送卡上的照片还是一只鸡蛋,所以保安不准小鸡出去。接送卡,这是我每天接送她都要出示的凭证。她能把这个细节编织进她的故事,显示了她的观察能力和想象能力。
我听了这个故事以后,感慨万千:“雨点儿啊,我有一种预感,恐怕你长大后还是得当作家。”
她不服气地说:“那也不赖我,都是你遗传给我的。”平日里我对她作出的判断,总是负面的居多,所以她认为“作家”也是一个缺点。
可是我并没有说当作家是不好的,当然,我也并不认为当作家是好的。无论好与不好,我真实的想法是:她还太小,应该有无限的可能性。不应该这么早就受到局限。
总之,今天早晨,她的故事展露出的才华,以及这种才华的指向,都既让我欣慰,又让我遗憾。我兀自在复杂的心情中沉浸了一会儿,然而,接下来,事情又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折。
快到学校了,我对她说:“你刚才讲的故事太有趣了,你能不能再讲得细一点儿?我回家去把它记下来。”
她反问:“我刚才讲什么了?”
我说:“不破壳儿的鸡蛋呀!”
她轻描淡写地说:“不破壳儿的鸡蛋?想不起来了。哎,你看,前面有一群羊。”
比她的才华的展现更让我惊讶的,是这种才华的稍纵即逝。我忽然想到:也许她还显露过很多其他方面的才华,只是由于我不具备发现的眼睛,于是那些才华便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在三百六十行中,也许只有对文学创作这一行,我还算稍稍具备一些鉴赏力,因此,她的文学才华,便在我的大惊小怪和过分关注之下,得到了巩固。
所以,归根结底,假如她小小年纪就受到了局限,那也是我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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