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华之的生日。嘿嘿,这家伙也四十岁了。她的生日比我小,所以她比我多撑了半个多月。
十年前,1996年夏天,我收到了华之的一封信。那时我们还经常通手写的信。信上说:(大意)她终于三十岁了。从二十九岁生日起,她就宣称自己三十岁了。这使她在过去的一年里感觉自己是那么的年轻,因为实际年龄比自己宣称的要小。等到终于过了三十岁生日,成为名符其实的三十岁人,她又欣喜地感觉到时间流逝得是这么地慢,因为区区三十岁就足足过了两年。
这一段心理描写让我颇为震惊:怎么跟我想得、做得是那么地一地致呢!
我也是从二十九生日起就对外宣称三十岁了,也跟她一样,十分得意于自己的伎俩。
我和华之起初是中学同学,后来又成为大学同学。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心灵空虚,整天粘着她;她则恨铁不成钢,老想甩掉我。我至今记得在从一教往三教去的路上,拐弯处有一面凸镜。某天下了课,她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走,我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她埋头往前走,仿佛不知道我的存在。经过那面凸镜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镜子。我落在她后面很远,如果那是一面正常的平面镜子,她应该看不见我,但那是一面凸镜,专为扩大司机视野而设的,于是我们的目光就在镜子里相遇了。她迅速移开目光,继续向前走。我加快速度追她,但是不争气的饭盆和饭勺开始在书包里碰撞。这让我打算悄悄追上她的计划破产。
感情总是不平衡的,总是一个人要求得多一些,而另一个要求得少一些。男女之间如此,男男之间,女女之间,父母子女之间,亲戚朋友之间,莫不如此。一个人的自我,就是在别人的不断的拒绝下,逐渐地形成并完善的。
不对了,走题了,怎么提起华之,我的口气像个怨妇了?
其实今天写这篇文章的初衷,是想写我和华之之间曾经有过的默契。在大学高年级阶段,我们俩的默契达到一个惊人的程度,几乎是她刚一说上句,我就知道她的下句。反过来也一样。可惜的是,我现在举不出一个例子来说明这一点。
这种默契给我带来很多的快乐,很多的享受,很多的自豪。我们俩经常为了一件事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而别人却谁都不知道我们在笑什么。
90年华之去了美国。我们刚刚分开的时候,我的生活趣味,依然还和从前我们俩能够互相影响的时候一样。变化不是一朝一夕产生的。
96年收到她的信,她提到她从二十九岁起就谎称三十。哈哈,我也是这么干的。这是我们俩最后一次不谋而合。
今年我们都四十了。我故技重施,依然是从三十九岁起就诈称四十,不同的是:得意的感觉有所降低。我觉得这没什么可得意的,原创性很低,这就像怕阎王爷把孩子收走所以给孩子取名“狗剩”一样。民间早已经就有的智慧。
那么,华之怎么想呢?我从来没跟她交流过。也许我们并非是心意不再相通,只不过是不习惯直抒胸臆罢了。在我们班的贴吧上,获得最热烈讨论的话题总是与子女教育有关。我们真地那么关心子女的教育吗?起码我自己,不像我表现出来的那么热衷。然而,谈论子女教育有一种合法性。谈论自己,总让人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在亲密朋友之间谈论自己,比在博客上公开谈论自己,还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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