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学校坐落在一片有起有伏的坡地上。起初,她听话地跑下山坡。可是等她一跑到山脚下,她就突然站住,大哭起来。见她一味地哭,站住不走,我只好追上她,拉着她的手把她送到教室门口。
小朋友们都已经坐好,正在听老师讲课呢。有眼尖的同学喊她:“Apple”!她见有人看见她了,于是身子往后缩,愈发不愿意进去了。我知道她是害羞,自己脸上还有泪痕呢,怕同学笑话。正僵持不下之时,班主任老师过来了,一把就将她抱了起来。雨点儿可是个大个子呀,沉极了。老师真敬业,佩服!
老师一边哄她,一边问我:“怎么了?”我忙说:“她没事儿。”
可她还是不停地抽泣。老师再问我:“怎么了?”
我因为英语不好,逢到必须说英语的场合总是能省就省,这时就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I have no idea)”
我此言一出,老师的脸色立刻凝重起来:“Apple,你怎么了?”
我知道我说了错话。可不是嘛,你的孩子哭成这样,你却连个idea都没有,那老师更不能放你走了!果然,老师开始启发我:“是不是今天新来了一个老师,她害怕了?”她指的是正在给孩子们上课的新老师。
“不是,不是”,我只好实话实说:“是我今天想赶时间,让她自己进教室,她感觉不好。”
“噢”,老师的脸色开朗起来。这时雨点儿也止住了抽泣。我终于被放走了。我心里十分沮丧:刚才还说自己没idea呢,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吗?再说,这么一折腾,去图书馆的时间晚了二十分钟还不止。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乖乖地把她送到教室呢,赶什么时间呀!
这一切都发生在上个学期。那时雨点儿英语还不够流畅,对学校也还不够适应。这个学期开学还没几天,她就变了一个人。雨点儿这个孩子也是一个自卑和自大的矛盾混合体。这一点很像我。嗯,怎么我的缺点她全都一样不拉地继承了?
其实,假期中就已经有苗头了。我经常听见她跟我妈侃:“姥姥,你信不信,我英语比我妈好?她不懂yukky和yummy,这两个词就是我教她的。”
Yukky是“难吃”的意思(我可能拼得不对),yummy是好吃的意思。这两个词我的确是从她那儿学来的。我只知道“好吃”是delicious,从没听说过yummy。至于“难吃”,我在中国压根儿就没学过。俺们学英语都是为了对外交往,到外国人家里做客用不着学习怎么贬低对方的厨艺呀!
她对此十分得意。我妈做熟了饭,问她:“好吃吗?”她有时说yukky有时说yummy。我妈也记不住哪个代表哪个,就没好气地说:“到底好吃还是难吃呀?能不能给个痛快话?假洋鬼子!”
昨天,我们上学又迟到了。我把她送到教室,老师说:“你得去趟办公室。”我起初没明白,愣了片刻才悟到原委。原来,新西兰学校对出勤管理十分严格。如果学生不来,家长应该向学校办公室电话或书面请假,班主任老师也要把出勤情况汇报给办公室。两下里的情况必须能对上岔儿才行。看来,我们才迟到几分钟,班主任老师就已经将缺勤上报给办公室了。
我的领悟仅仅延迟了几秒,雨点儿就向我喊起来:“老师是让你去office!”她已经对学校的制度门儿清了。我说:“我明白了,office,这就去。”
我一向把office发成“奥菲斯”。她听了有点儿着急:“不是‘奥菲斯’,是‘奥弗斯’”。
“一回事儿,发音不同,你有新西兰口音。”
“你得练练发音了。‘奥弗斯,奥弗斯’!”她的上下嘴唇轻轻一碰,发出来的音确实比我地道。“好好好。”我边说边把她往教室里推。
“哎,妈妈!”
我已经走出十来米了,背后又传来她的喊声。回头一看,她还没进教室里呢。
“快进去上课吧!”我喊。
“‘奥弗斯,奥弗斯’!你知道怎么走吗?”她一蹦一蹦地,还伸手给我指着一个方向,远看就象一个小木偶,正在比手划脚上窜下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