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看到电视里报道什刹海又有人野泳丧生,真为这些人悲哀。但记者采访到不少仍然野泳者,他们说从小就在什刹海游泳,游了好几十年了,好这一口儿,只要别乱扎猛子,偶尔遇上水草也不是问题。他们说得对,安静地游泳,不要扎猛子和潜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北京这么缺水的地方,能在什刹海游泳确实是一种难得的享受,没有野泳过的人是无法想像的。
1980年代我在东四十二条住的时候,经常晚上骑自行车到后海,把车子一靠,钥匙套在手腕上,就下水畅快地游起来,那个时候后海没有这些个商业场所和熙熙攘攘的人流,十分安静,灯火也阑珊,夏日温暖的水中仰泳,看着满天的星斗和岸边昏暗的灯光,看住家的后窗里透出来的微红的光线,听悠扬的笛子和胡琴儿声在水面上漂荡,心底里感到的是陶醉,对后海人家简直羡慕到了极点,他们可以随时从家里走出来下水,那简直是城市渔民的美好生活啊,炎热的夏天,一天想游几次游几次,还可以在烟雨朦胧的雨天游,上帝太眷顾后海的百姓了。
游舒服了,浑身嘀嗒着水珠儿,骑着自行车风驰电掣地穿过老北京的胡同儿,胡同里有人在路灯下下棋打牌,还有人在放着收音机听着相声聊天,这情景在电视还不普及的年代里是老北京夏夜里最常见的,大家活得安静悠然。我就那么浑身嘀嗒着后海的水,骑回单位,然后冲进办公楼的卫生间,打开水水龙头一阵狂冲,然后擦干全身,打开办公室的电扇吹着看看书,写点什么,翻译点什么。那是八十年代刚参加工作时在东四十二条度过的最美好的时光,回忆起来总是水淋淋的,甜丝丝的。其实那时也听说后海里有人野泳丧生的,但我根本没再乎那恐怖的传闻,因为我每次游都是安静地凫水,基本上躺在水面上慢慢划水。与我一起下水的人们也都是安静地享受夜晚的后海,没人跳水或扎猛子,知道水深处有水草,也不会胡乱潜水,所以大家玩得都很开心,为在京城这宝贵的水面上玩水感到奢侈,因此很是享受。
在这之前我是在福州读书,学校的山下就是滔滔的闽江。记得第一次上学去报到时,汽车从闽江大桥上驶过,我看到有人在春节刚过的江水里冬泳,羡慕加敬佩让我在五月份刚到的时候就和同学一起下水横渡闽江了。那是真正的野泳了。我们从江边的住家木屋边下水,把衣服装进塑料袋里用皮筋扎起来顶在头上踩水前行,累了就侧泳或仰泳,很快就能游到江心岛上。那个时候的江心岛是一片柔软的沙滩,干净舒适,沙子被阳光烤得很烫,感觉就像在大海边的沙滩上一样。除了沙滩,基本上没有什么好玩的,但我们就是觉得好玩,寥寥几个勇敢得渡江者,在江心得沙滩上遥望江两岸的市井行人,感到自己是从世外桃源看庸俗得世界一样,十分开心。有时往回游时正赶上黄昏时分,闽江上的渔船和岸边的木屋里开始有灯光流曳,温暖的闽江水简直令人陶醉。一想到我在那里读完书要回到没有大江大河的北方,再也不能这样野泳,心里就添几分惆怅。没想到到北京后能在后海里野泳,后来还能在玉渊潭和昆玉河里野泳,很是弥补上了离别闽江的遗憾。
所以,我尽管年年听到有人野泳出事,但我很多年里一直没有停止野泳。1990年代玉渊潭的野泳规模简直到了人山人海的地步,那时玉渊潭还是很郊野的公园,没人限制野泳。我们有时甚至会租条船,划到湖心时跳下水去推着船游。在北京,玉渊潭那么大的水面感觉就是城市里的大海了。那个时候水质已经不太好了,很多人都随身带着一小桶干净水,上岸后就地冲洗一番,然后浑身水淋淋地骑着自行车回城里,玉渊潭附近到处都是穿着泳装和泳裤骑自行车的人,感觉那里不是北京,而是乡村大河边上,其实它就在军事博物馆和中央电视台后面,与喧闹的长安街和地铁线只隔着一道绿化带。那个年代的玉渊潭古朴自然,真令人怀念!
对于野泳,我最美好的记忆还是少年时代在济南和一个伙伴一起骑着自行车到黄河的一个支流里去游泳。无法想象,1970年代,济南城里的河里人们在野泳,在洗衣服,生活十分悠闲田园。我们还觉得城里的河不好玩,就到城外的乡下河里去游泳。那条河叫什么我都没问,只记得十分清亮湍急,两岸树木参天。我们游到石桥下,发现水面离石桥很近了,躲不开,就只能憋一口气潜到水下让流水把我们从桥洞子下冲过去,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动作比较危险,可少年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什么叫危险。现在的济南城外,估计根本寻觅不到一条干净的溪水了吧。俱往矣!
野泳留给我的永远是最美好的回忆,只是现在很少有那样清冽的河水能让我们野泳了。如果后海的水还干净,谨慎点,安静点,去游吧,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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