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净与简单

--读林凯的几本书

前两年看林凯的散文集《夜雨小集》，这个在我这种没有古典文学根底的人看来朴实无华的书名实则颇有意境，据说是取自李贺“谁知花雨夜来过，但见池台青草长”和韦应物“微雨夜来过，不知春草长”的诗句。那本书文笔淡雅素馨，情怀质朴，在这个人势汹汹、利欲熏心的世道，这样纯净高远的文字并不多见。若非是林凯这样沉溺于古典诗词和丹青书法中的都市散淡之人，是不会有这样绵长悠然的思绪。比如这书中的一篇《爱我心河》，是他怀念儿时在北京护城河畔的生活而欣然命笔的。关于北京的河道，我也发过点思古幽情，但林凯笔下的老北京城门楼子下护城河边的四合院生活自然透着醇厚的京城生命质感，它发自祖辈的血液和深厚的生活积淀中。相比之下，外省人对京城的体悟究竟有做作之嫌，倒让我自惭形秽。

花雨池台青草，古道西风瘦马，林凯书中传达出的闲情逸致和悠远遐思是当下文学写作中少有的。它肯定不畅销，也没有被炒作的潜质，但是纯粹的文人散文，是生命的一种状态的写照，至少代表着我们这类业余写作者的一种追求。在熙熙攘攘，利来利往的生活中，有这样的文字在雨中的窗下读读，着实受用，所谓纯净。翻译劳伦斯的散文，读到他论作画作文的格言警句，其中一句就是be pure in spirit-精神须纯净，随将那个集子命名为《纯净集》，不知出版社是否乐意采纳。这个时代，知识分子更要精神纯净，才好令“肉身成道”。

最近林凯出乎意料地改变了写书的路子，出了一本《没有约束的杂感》，以格言警句配漫画，读来煞是有趣，让我想起丰子恺的《缘缘堂随笔》，当然那些漫画都出自丰先生之手，而林凯的配画则出自一位漫画师。这些寻常道理经过提炼，凝成警句，读来简练上口，笑谈之间领略些智慧与思想。如“大骗子说人话，小骗子说鬼话，真骗子说假话，假骗子说真话”，几个简单的词排列组合，道出了骗的几个样式，很是辛辣尖锐。

林凯的又一本同样的集子，书名是《写在思想的边缘》，题赠给我，曰：“用最简短的文字送给最简单的朋友”，正值我应国际广播出版社之约编一本劳伦斯随笔加入他们的“简单生活大师译丛”，写的序言中最后一句是“让我们都活得简单些吧。”看来我不自觉地被卷入了周围人的简单潮流中，很是感到简单扎堆而来。这本书我称之为林凯的语录，他似乎在向着这个方向发展，把思想凝练成语录，配画出版，成为当下的简单悦读时尚读物。

“有的人前半生站着，后半生跪着；有的人前半生跪着，后半生站着。”

“说没用的真话与说有用的假话一样都是废话。”

 读这些简短的警句，会感到作者在写的时候肯定是受着现实的某种刺激，如果注明写作日期，或许能与某些大名人提倡什么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的“中华大智慧”语录的发布时期大概重合呢。这些漫画警句书看来不是林凯坐在书房里的琢磨人生的道理时的感想，很有共时感呢。

向着简练，向着纯净，亦或来自简练和纯净。学者孙郁在序言中称林凯“安于普通，又能在精神的道路上远远地滑动着，是坚守了读书人的一种立场的。”自忖这也是对吾等许多普通读书人的一种勉励。在这个欲壑难填的时代，能达到并保持如此简单的状态（不说境界吧）其实很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