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的潜流
-关于《解读周作人》
这些年,周作人的作品以一种必然猛然走红起来,研究知堂的专论专著也以各种面目和态度问世,仅上海文艺出版社的“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书”的十三种中,就有两种是以周作人为研究对象的,自是十分醒目。倪墨炎的《中国的叛徒与隐士:周作人》已引发起不小的轰动(当然不是通俗文艺的那种轰动),读书界人士交口赞誉。
但更能引起我阅读兴趣的却是这一系列中的《解读周作人》(刘绪源著),一本十五万字的略显单薄的专著。
如果说前者是以其详尽的史料、严谨的推论、力透纸背的史笔和理性的治学精神给人以心智的震动,后者似乎是以较“强感性化的甚至是情感思维式的散文笔调娓娓道出论者的解读历程,文化地把握知堂,”似更为诉诸读者的阅读情感,教人于清丽流畅中获得了愉悦。
当然最能触动我的,或许也是目前为止知堂评论中最为独特的,是刘绪源以自己独特的感悟做出的知堂与鲁迅“这对最终分道扬镳的兄弟间的异中之同”的比较。
当我读到第31页上这一段时,不禁怦然心动,难以自持地一口气读完了这整个一章。
我知道,作为劳伦斯贬斥的那种“社会的人”,我们大多数人往往想当然地走极端或被误导入极端,忽略人与人之间生命的连系和血运呼应,这种忽略甚至常常使我们忘记二周是兄弟这一“血的”事实。甚至忽略了他们共同的惨痛童年体验及多年相濡以沫的亲缘情谊。
刘绪源以自己的方式注意到了这一点并以一种潜在的温情笔调道出了这种感觉,随之以详尽的旁征博引证实了这种感觉的合理性:“在灵魂深处,在对世事的洞察上,在对人生总体的感受和体验上,兄弟两人的心则往往是微妙地相[通着的。甚至可以说,最能体会周作人心绪的,始终还是鲁迅;而当时最能欣赏鲁迅作品的人中,至少也有一个是周作人了。”
刘甚至举出二周在几乎同一时刻的同内容文章中遣词与句型的惊人相同及这相同背后心态的相同。读之,揣摩那种心灵的呼应——不同的政治态度、兄弟反目状态下心灵的相通,这是怎样一种欣赏、扼腕与折磨。这样的文论读来似乎像小说一样动人了。
刘绪源的考证是以充分的细读为基础的,甚至深入到了段落层次递进上的对比,这样的投入往往在不露声色中执著地展开,教人读出一种潜在的温情。
记得多年前在南京的一次外国文学年会上听杨周翰先生谈他准备写的一部英国文学史,他强调要融入他的感情,听得我瞠目。写史怎能融入私自的感情?世事沧桑,进入中年猛然回想起这段话,便有了认同。这“回想”自然是《解读周作人》的笔调唤起的。
当你欣赏一个你喜爱的作家作品时,无法不生出心智感应之外的生命感应,对其进行研究评论时,就不能不心怀同情,它自然会溢于字里行间,当然是以潜在的方式。那么,对这种潜流的揭示与欣赏就是不可避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