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保定的照片居然是德国人所拍,真耐人寻味。这是大慈阁向南的景色,有穿心楼和老城墙,现在全没了!多可惜。否则保定会和西安一样成为十分有魅力的古城。
故土:阅读·现实·虚构
黑马
什么是故乡?如果没有文学的作用,故乡之于我本来是那么简单的意象。
但读了别人写故乡过去的书,故乡的现实便在我心中萎靡了下去,书中的故乡成了我永远的乡恋。带着这种情结在现实的瓦砾中寻找过去的辉煌,久而久之便幻觉地游走在现实与过去之间,迷失了自我。进而拿起笔来重构一个我心中的故乡并不可救药地认定这是唯一的真实,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这样的谵狂,在坚硬的现实面前往往碰得粉身碎骨。但终归我获得了一个归宿。
自打九十年代初故乡小城开始拆除旧胡同建新的居民楼开始,我就感到一种永别的开始,便惶惶不可终日起来。忽有一个黎明,梦醒时分,一阵觳觫:告别的时候到了!这分明是神谕,是心灵感应。
总算赶上了这最后的时刻:保定旧城几乎全面拆除了,断壁残垣,废墟瓦砾,一片苍凉。最中心的地带早已耸立起一座座新楼来。凤凰涅槃!我为故乡的现代化祝福,但作为在老胡同中疯跑着长大并把文学的幻想附丽其上的孩子,我感到永别时刻撕心扯肺的剧痛。
曾经以为,这座古城是清代直隶省省会,有全国独一无二的总督署衙门,很多古老街巷会保留下来,二江学堂啦,各省的会馆啦都会保留下来。故乡的旧貌永远会保留一部分,游子终归是有“家”可回的。可这一次,几乎整个旧城都要消失。我无法想象,没了成片的旧城氛围,在崭新的楼宇包围下,几处孤零零的古建筑看上去象什么,几乎象剔去血肉的骷髅了。
我穿梭在儿时街景中,分明是个矮小的孩子在举着相机,一卷卷地将残存待拆的门楼和街道拍摄下来。我用这种方式同我认同的家乡永别!从此这座物质的旧城变成了我永远的蜃景。
对这座城市的记忆是从破旧的胡同大杂院儿开始的,从小与它厮混,物我不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看小人书,看“大书”,《野火春风斗古城》,《红旗谱》,《保定外围神八路》,一本本看下来,从中发现了我生长于斯的街巷的名字,开始神往这座平淡无奇甚至庸俗丑陋的城市的过去。这座现象的城市在我眼中幻化成一个神奇的“别处”,那里有真正的生活,有真正的生命。我开始生活在它的过去而不能自拔。孤寂的童年于是在“疯跑”中幻影般地度过,一条条胡同看过去,偷偷地钻进一个个高门大院中张望着什么。雕梁画栋,石柱石狮,影壁雨廊,堂皇的高门石阶大宅第,简朴的窄门砖阶小户人家,通通走过,摸过,想过。那种游荡在大人眼中除了被看成“满世界野去了”和“吃饱了撑的”还能是什么?
我目睹着这个城市曾经绚烂的过去一天天地衰败下去:衰败中仍透着精致堂皇的城隍庙和直隶总督府门前全国独一无二的大旗杆在人们的狂欢中毁灭了,宽敞的四合院在人口膨胀中变成了一道道壕沟,儿时戏水的清凉小河成了污水沟,当年日本侵略军的飞机大炮都没能毁灭的古城在我们自己创造幸福生活的手中毁灭了。但这幅画面上分明叠印着它曾经有过的美丽和尊严。我对表面的它视而不见,固执地行走在过去。当我终于以永别的姿态远走它乡后,汹汹尘世的纷扰,并没有将那幅淡雅的明清风格城池图景从心眼中抹去。我痴迷地向别人讲述这座城池的美,我甚至在自己的小说《孽缘千里》中“重构”它,让我的人物在真实的街景中上演过去的故事。我的同辈人不认识我这个故乡,都讪笑我在描述一件皇帝的新衣。我只能说,你们看不见它!而我能看见。
现在,我借以寻觅透视过去的实景真地销声匿迹了。那个附丽其上的魂无体可附了。如此的失落,都怨那几本写故乡的书!是他们闹得。可我不后悔,反之,我感谢它们,即使真地是被一件皇帝的新衣所眩惑,因为它们给了我寻梦的轨迹,让我走到哪里心里头都揣着一个玲珑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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