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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那一片俄式建筑曾是很多知识分子寄寓小布尔乔亚情调的优雅所在,不仅北京的知识分子,许多外省知识分子当年也以到那个俄罗斯风味的餐厅进膳和上俄式建筑的剧场观看芭蕾为时尚。甚至在八十年代中期,许多中老年人仍到此追忆文革前的“小布”情趣。点一盘俄式红菜汤和几根泥肠,要一客简单的冰淇凌,不为吃什么,只为置身于高大庄重的俄式建筑和典雅的就餐环境中,享受一种氛围。
情调真是一种精神贵族的专利,并不是有钱就能有的。那种“小布”情调甚至是跟金钱和爆发截然为敌的某种知识分子特有的品质,是一种穷酸的美丽心态。他们要的是贵族的环境但不要贵族气派;要的是温馨朴素但不是温暖朴实;要的是衿持而不是热烈……
京西北那一带似乎就是这样的去处。
吾生也晚,没赶上五、六十年代知识分子的时尚,但在八十年代中期受了一些中年知识分子的熏陶,染上了去那个著名餐厅的习惯,便不可救药地穷酸“小布”起来,单身贵族时靠点微薄稿费很是当了一阵子那儿的常客。
十来年光阴荏苒,在成家立业的忙碌中倏忽进入中年,很少了些情调。十几年后再次光顾那剧场和那餐厅,顿感失落变味,“小布”情调冰消瓦解,gone
那天是去看俄罗斯国家芭蕾舞剧院演出的《天鹅湖》。演出前妄图重温当年的美丽穷酸情调,却惨遭失败,顿觉怅然。
那里供应西餐但不提供餐巾,递上来的碟子水淋淋的,刀叉则是“哗”的一声掼入碟中。望着服务台上摞着的餐巾,我甚至不敢张嘴要,因为我看到在场用餐的人没有一个有餐巾的(啊,人们已经习惯在这可爱的、寄托了好几辈人美丽情调的西餐厅吃西餐不要餐巾了!)。于是我斗胆提出“请给我餐巾——纸”。真是可怜,因为连要餐巾纸的人也没有。人们已经习惯于不要任何东西揩嘴防污渍。可西餐在西餐馆儿里绝对是不可以这样吃的……我不知道,这里除了那瑰丽宏伟的俄式建筑风格还有什么让我流连、留恋。
再进旁边的堂皇剧场去看芭蕾,那里的世俗场景着实令我瞠目:原来在这里看芭蕾和在体育场看比赛、在地坛逛庙会没什么两样:你可以在走廊里买很多小吃和饮料带进场里,一边饱眼福一边大饱口福,小吃香气四溢。最好再有人满场扔热手巾把儿,那就齐了,不知台上台下谁看谁了。天知道那天的男主角儿几个大跳竟然连续落地趔趄,令人倒了胃口,发现“转型期”的俄罗斯芭蕾舞也堕落了。于是,台上台下全让我失落而归。
我不知道,这里除了那往日的旧梦和过时的情调还有什么让我流连、留恋。
但看着人们放任地在剧场里看着那时而犯犯眯瞪的芭蕾大快朵颐,看着人们已经习惯于吃西餐省了餐巾甚至餐巾纸而照旧饕餮,我觉得自己那点失落实在是无聊:看着别人幸福而不替人家幸福者,八成儿是有病。我可能真的是老了。
但无论如何我会固执地时常光顾这里,最好是在清静的时侯来这里凭吊点什么,不要进餐厅去吃、不要进剧场去看、不要在此与一切现世的东西交流,只默默地想点什么事儿。(此文写于1999年冬天,偶然翻出。现在那里环境似乎进步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