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译边说劳伦斯
黑 马
偷得浮生半日闲,积少成多,译了十几篇D.
H.劳伦斯的经典中短篇小说,边译边随手记下些感悟心得,不知算不算“书话”,献丑于此。
这些经典中短篇小说(15篇),涉及两性关系、女性心理和男性体验主题。其创作几乎跨越了劳伦斯文学创作的各个时期,应该说通过它们,读者可以管窥蠡测劳伦斯的中短篇小说在两性关系和男女心理方面所达到的艺术探索之深度。
劳伦斯的小说以对人物内在激情熨帖入微的刻画见长,其心理现实主义的高度令后人难以企及。这种内在激情的外在对应表现为女性人物的幽怨与凄艳之美和男性人物的宿命与沉寂的阳刚之美。
《菊香》
是劳伦斯的发韧之作,他以此跻身文坛。作品描写一位矿工的妻子在等待迟归的丈夫时审视他们肌肤相亲但心灵相异的婚姻生活,揭示女主人公凄苦的心境。丈夫在井下窒息而死,妻子为死去的丈夫擦身时,她熟悉的躯体却恍若陌路。小说以强烈的心理震撼见长。
《公主》
讲述一个出身于家道中衰的旺族女子,自髫龄起便被父亲当成公主培养,性情高远但脱离社会生活。作为一个老处女,她到墨西哥旅游时受到剽悍英俊的当地导游的吸引,性意识隐约觉醒,身不由己奉献了自己。但清醒后旧的“公主”意识复萌,意欲逃走。但男子不肯放弃,最终被当成坏人射杀。“公主”从此身心脱胎换骨,彻底改变了性情。
《太阳》
一位美国上流社会女人厌倦了与商人丈夫之间缺乏性激情的苍白生活,带儿子远赴西西里岛接受日光浴治疗。在那里终日裸露身体,接受着太阳的抚慰,生命能量得到恢复,性的意识重又萌发,与当地农夫产生了默契。小说描写女人肉体意识的活动和性意识被唤醒的历程,文笔优美典雅,极具形而上意味。
《母女二人》
丧夫的老妇人心理变态,一心要与女儿厮守残生。她毁了女儿的第一次婚姻,竭尽全力讨女儿欢心,建立一个温馨的母女之家,但女儿因为受了性压抑,变得憔悴不堪。女儿终归是要嫁人的,且是嫁给了母亲不屑一顾的老男人。母亲人财两空,黯然神伤。母女二人竟然反目成仇,恶语相讥。
《可爱的贵妇》
一个心灵扭曲的贵妇,用强烈的变态母爱控制儿子,令儿子面对其他女性无所适从,丧失爱的能力。她的第一个儿子因此抑郁而死,第二个儿子又在她畸形母爱控制下难以将息。只因为贵妇在梦中坦白了自己的内心世界,其卑下心理昭然于世,才使儿子得以解脱厄运,贵妇亦因此精神崩溃而死。
《施洗》
一篇平实生动的矿工之家的生活故事,又像一场话剧:精巧的构架,鲜活的对白表现出鲜明的人物性格,角色在“舞台”上的轮流表演,“前景”与“背景”的呼应衬托,让你感到总有一盏无形的追光灯在心眼中扫射着,投向应该聚焦的人物和景物。
《鹅市》
二十世纪初小城诺丁汉的市井风情,农村丫头的懵懂与野性,小布尔乔亚的浪漫憧憬,手工业的凋敝,都笼罩在阴郁黯淡的氛围中。松散的解构,似乎是一种散点窥视的努力,也许是全无用心和铺张,这种写法在于功成名就的大师,似乎就成了优点。无论如何我们通过小说了解了上个世纪初一个英国小城市的嘈杂无序和惘惘人心。
《牧师的女儿们》
是劳伦斯最富人性味的婚恋小说。它描绘怀春女子因性的萌动而生出美好的感情,以形而上的肉感美取胜,处处流露着性感与肉感的温情。但小说并未落入“色绚于目,情恋于心,情色相生”的窠臼,而是将这情色二字置于广阔深厚的现实生活背景中,社会地、心理地描摹不同阶级的男女如何冲破偏见相爱,情、性、理溶于一炉,使故事可信,感人。
《受伤的矿工》
劳伦斯对生长于斯的矿工之家和矿工生活如此稔熟于心,凭着与生俱来的血液感知和对劳动阶级天生的悲悯再现矿工的厄运,关注他们对命运的抗争,也表现他们的无奈与愚昧。那浸透了他骨子里的劳动阶级语言被他玩于骨掌之上,为小说注入了新鲜的活力。
《干草垛中的爱》
一幅幅浓淡相宜的英国乡村风景画如琼浆佳酿醉人,纯朴幽默的二十世纪初英国农民形象跃然纸上。劳伦斯是“了解英国乡村和英国土地之美的最后一位作家”,他更与这温馨风景中的英国劳动者心灵相通、血脉相连。这样的景物中一个平实温婉的爱情故事,其高度艺术化的传达使文本的阅读享受大大超越了故事本身,成为对英国乡村审美的亲历和对英国乡民心灵的造访。
《英格兰,
我的英格兰》描述至纯至美的婚姻如何在现实生活中异化,风清月白的日子如何在世俗的压力下变得难以忍受,进而爱情之花在不知不觉中凋谢枯萎,两性之间的沟通变得难于上青天时,生的欲望就被死的诱惑所替代。这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又似乎寓意深远。
《普鲁士军官》
是一部可以同麦尔维尔的名著《比里.巴德》相媲美的悲剧经典之作。浓墨重彩涂抹出的是沉默中爆发的心灵紧张,与一幅福浓艳爆裂的印象派写生似的自然景物相呼应,向读者的心理承受力辐射着非人的能量。虐待中发泄的快感反过来成为对施虐者的摧残。但透过这一切,我们冥冥中感受到了一种潜意识中或许可以称之为爱的情愫,但这种美好的人性却因其难以名状而倏忽即逝。爱,这里没有你的位置!似乎只有欲望的煎熬、挫败、变态的激情和涌动着的施虐—受虐欲。当人的欲望被置于某种错综复杂的气场中时,当感情和理性的交锋将其主体──人推向非理性的迷狂境地时,那种悲剧委实令人扼腕。
《爱岛的男人》
被研究者认为是劳伦斯晚期小说中的杰作。
他以纤敏的散文笔法,舒展着一幅幅北欧色彩的海景,将一个隐士的向往与现实的挫败丝丝入扣地昭示出来。那种水天一色的惨淡美丽是如此可望而不可及,正如劳伦斯的神赐笔触一样教人望洋兴叹。大师不可模仿,皆因境界不同;同样的视点上,人们的眼光可以差若天壤,皆因其维度不同。同样是男人,未必能参透劳伦斯对男人的独特体验。这里似乎也有那么点儿爱,甚至有了孩子。这种爱,压抑无奈,教人追问:世上果真有这样淡漠隔膜的夫妻吗?
《生命之梦》
典型的劳伦斯式男人体验小说。在温暖的天国夕阳色彩中,一个历尽沧桑的中年男人梦回故土,其情之苦,教人恻隐难抑。男人的故乡永远被他流浪的脚步丈量着,无论它消失得如何彻底,它都在某种气功状态下栩栩如生地被他拥有着,连一片瓦、一扇门都在这种状态下复活。而对故土的眷恋是与对亲情的向往交织难解的,对亲情切肤的体验化作纯美如斯、爱意绵绵的散文体小说,在这个日益物欲化的汹汹世界中显得更为清丽,因此而弥足珍贵。
《逃跑的公鸡》
一部寓言体小说,完成于劳伦斯逝世前半年,是他的最后一部虚构作品。小说以惊人的想象力,讲述基督复活的故事。缠绵的语言缠绵地叙述着半似幻境中基督与女祭司两情相悦的缠绵爱情故事。肉体的复活把基督还原为血肉之躯,播下了生命的种子。当时是冒着渎神的危险写下的血肉文字,但劳伦斯真的是无所畏惧了,因为他的肉体已经感觉到了死亡,他在用这部小说为自己死后超度并祈祷着一个血运旺盛的辉煌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