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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绛:不答记者所问记(2)

(2006-03-31 17:13:42)
分类: 答问/问答
 

杨绛先生电话记录整理稿:

我给你打电话,不是回答你的问题,而是要撤消你的问题,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很难回答,我也没资格回答。

我在牛津读书是自学,不考试,不写论文,没念学位,虽然读了很多的书,但只是读了而已,读了和没读一样。像我这种人的读书经历说给大家听有意义吗?应该没什么意义。所以我就不想说了。再者,我是觉得很惭愧。为什么呢?因为我觉得我没资格谈英国文学,我读的那些都是资产阶级文学,(回国后)大的环境不允许研究这个,我就没做什么研究,所以很惭愧。所以现在就不好谈了。

钱钟书也是一样。他的研究方向其实是西洋文学,不仅读了大量的英国文学,法国、意大利等等,所有的大作家都读了,做了那么多笔记,他想做的就是写一部研究西洋文学的大作品出来。可是他不能写。回国后他在清华教的是西洋文学,院系调整后在(文学研究所的)外文组,后来被调去翻译《毛选》很长时间,以后想再回到外文组,但回不去了,郑振铎说“那你就暂时留在古典文学组吧”。其实,那是容不下他,他很委屈。周X让他做的很多事他都不爱做,但都占了他的时间,所以,他想写的那部大书就永远也没写出来。

我就更不用说了,也一样,都是时代的关系造成的。我从来都不说我是什么作家,学者,只能算文坛上的散兵游勇吧。创作上我从来不敢乱发议论,可以说一句这方面的话也没发过。

我确实写过三个人,就是Thackeray Fielding,还有塞万提斯。写Thackeray Fielding都不是我的选择,是因为有研究项目,有什么就研究什么。Fielding我写了五万字,结果一写就错,就成了白旗,挨了批评。从此我觉得我不配写研究文章,就想从此不写了。你说的Thackeray那篇,为什么写呢?也不是我的选择。那个时候能研究的英国大作家有两个,首先是Dickens,另一个才是Thackeray,在选择的时候我很乖,我让另一个人先挑,他(她?)是党  支部的XX(没听清)。于是他(她)挑了Dickens,我就只能写Thackeray了。可是我一下笔就觉得错了。我是想写成八股文,可写着写着就无法那么写了,八股不彻底。这篇文章又差点挨批。有人点了名要批,但还好没挨批。从此我就更不敢再写了。就做翻译。

因为翻译《堂·诘诃德》的原因,我写了〈〈堂·吉诃德与〈堂·吉诃德〉〉〉,就是这个人物和这本书的意思,幸好是在文革前夜发表的,来不及挨批,就没挨批。翻译完了我不敢写序,就对冯至说我不会写,让谁写都可以。冯至说那样出了学术问题怎么办,我说我有所有的材料,我全提供出来,让别人写吧。结果别人写了出版社又不用,一定要我这个译者写。为这个,书压了一年没出版。这事让叶水夫很为难,也不好说明,就拖着。我想不出也好,正好让我有时间可以修改译文。我就向出版社讨译文。但出版社又怕我讨回译文不还回去,书就出不成了,结果就出了个没有序言的书,只有施咸荣写的一个介绍。后来再出时,还让我写序,我就把那篇旧文修改成了序言。从那以后我就不再多说话。

你说的关于Austen那篇,那是邓小平改革开放以后的事了。那时可以写了。写她的原因是那个时候人们都写文章赞扬BronteJane Eyre,同时批评Austen,我感到不服气,写了Austen到底有什么好的文章,是批评他们说她有什么不好的论点。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喜欢Austen,就是因为看了那些文章不服气才写的。咱们那天是电话上说的,很难三言两语说清楚我特别喜欢什么,为什么喜欢,要说这个是要写论文说的。电话上说,反倒越说越糊涂。Austen也不是我特别喜欢的,只是觉得她写得轻灵、活泼,其实论思想性她不如George Eliot有分量。而说不喜欢Bronte,也并非是全因为她把自己写了进去。是从整个文学的位置上考量,她怎么也不能算大的小说家。这些都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所以我说我要做的是撤消你的问题。

你听说钱钟书读了Aldous HuxleyEvelyn Waugh,受了影响。你信里提到的那些他都读过,而且不止那些,还有许多。我们读书都是从头到尾读,读了很多,钱钟书不可能受其中一二个人的影响。

至于Lawrence,(LadyChatterley’s Lover,我没读过,他的别的书我读了不少,Sons and Lovers, Plumed Serpent等等都读过,但没有觉得特别好。Chatterley’s Lover那时(在英国)还是禁书,(我插话“现在在中国也还是禁书”)。我问过钱钟书,他说不喜欢,我也就没读。钱钟书说什么不好我也就不看了。

我们回国后读的英国书很多,从图书馆借,从朋友那里借,外国朋友给寄,来源太多了。有个邵洵美你知道吧,他家里有很多书,我就去借,他书架上有什么我都拿回来读。但我不能跟钱钟书比,他读书都做笔记,是要写一部大书的,可就是没写成。而我不做笔记,读了就忘,所以说很惭愧,谈不出什么来。

我说的到牛津“补课”读了那么多书,是因为我当年不是清华的本科生,上清华是考研究生考进去的。那年考的人很多,记得考法文时就有一课堂的人,但最后只录取了两个,一个北京的,还有一个就是我。因为没上过清华的本科,所以才觉得要补课,到了牛津大量读。原以为Milton很沉闷,不好读,但一读起来觉得并非如此,就从头到尾读了Milton所有的著作。但就是没像钱钟书那样做笔记,读了也就忘了。

你说的我的小说,我是想搞创作,但那么多年也是因为觉得不配,就也没写什么。到了85岁上觉得和40多岁还差不多,还能写,才写了《洗澡》,别的没什么创作。我自己一辈子很惭愧,要做的没做成,所以就没什么可说的。我和钱钟书,都是因为时代的原因,做了别的。所以就不说了。所以我说给你回电话不是回答你的问题,而是撤消你的问题。希望你能理解。谢谢你,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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