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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想不去上,读一年高四再考。可当小学老师的父母说能考上大学,就是向家的骄傲了,几辈子向家才出个大学生啊。几年寒窗,考个大学上多不容易,你不去,第二年再考万一还不如这次就更惨,家里不能养着你老上“高四”呀。再说了,就算是将来管扫街又怎么了,反正是国家干部,铁饭碗,又不用你自己挥大扫帚去扫,你就骑着自行车到处检查扫得干净不干净,给扫街的工人开会,发口罩什么的。没准儿呀,品学兼优,还能分到北京去管清扫天安门广场呢,那儿的清洁工都是开着清洁车扫,冬天冻不着,夏天晒不着,挺体面,还天天逛天安门广场,光荣还来不及呢。去吧。环卫也是革命工作,都不管环卫,城市还不得臭了?
那对老父母真叫可怜,苦苦盼的就是儿子上大学当干部,听说录取了,早就买了大鱼大肉准备请院子里的邻居一起庆祝呢,他居然不拿哈尔滨医学院当回事,这态度让他们伤心欲绝。他们声泪俱下地叨叨,让向茂心软了,真怕他们着急上火倒下,就这么着一狠心上了哈尔滨。
毕业后倒是没有被分配去清扫天安门广场,而是分回省里到疾病预防研究所搞病毒研究,一头扎进实验室成了科研人员,这活儿虽然枯燥,倒还安心。学术这东西可不就得甘于寂寞呗,人
向茂就准备在那个城乡交界带的破旧楼里吃苦耐劳修成正果,成为病毒专家。所里已经出了两个这样的大专家了,比如那个毕副所长,还不到四十岁,人家也不是什么北京医学院出来的,照样成才,美国的顶尖研究机构年薪20万美圆留他,他却毅然回来了。看来考大学那一下子偶然因素很多,有时就是一道时事政治题没答好如没说全什么是“五讲四美三热爱”和“四项基本原则”,就拉了分,那几分儿就成了北京医学院与哈尔滨医学院的分水岭。但真正见分晓是要到40岁以后,凭成果和业绩看谁立得住,和当年上了北京医学院和上海医学院的中学同学决一雌雄,俗称决一公母。
他每天登着自行车风雨无阻地去上班,来回要一个多小时,中间还要穿过一片臭气熏天的垃圾场,那种三不管地带真是人间地狱,冬天春天暴土扬场,夏天蚊蝇铺天盖地、臭水汪洋,对他这种从事医学的人来说穿过那里简直就是打一场细菌战,进了办公楼和回了家要拼命消毒才行。这种天天戴着口罩和细菌打交道的日子他居然过得无怨无悔,全靠心里憋的那口气撑着呢。否则他可以换了城里的单位,改行干点什么,甚至去中学当个化学或生物老师也行,朝九晚五,生活有规律,再生个孩子,一家人温馨热乎地过小日子,多好。可他一定要“卖了孩子买笼屉-不蒸馒头蒸(争)口气”,坚持在这郊外的垃圾堆旁练功。
但最终让他坚持不下去的是他老婆。老婆跟他同学,但学的是神经外科,专长是开颅,属于外科中的高精尖人才。其实她高考的分数比向茂还低,但她报志愿时稳扎稳打,不敢冒险报北京和上海,第一志愿就报了哈医的神经外科,所以就如愿了。向茂属于北医没录取被哈医收容的,这种落选生只能是赶上哪个专业没招满,就让你进去填坑,哪怕分数再高也枉然。谁知就这么个专业区别,还能影响到两个人的人生区别。
一般来说,一个文弱的小姑娘,进了省医院,怎么也得打下手干上二十年才能出道去独立开别人的脑袋。以前谁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来开颅。可这些年不同了,想开颅的人与日俱增。以前神经出点什么小毛病如什么面神经抽搐之类,大多吃吃药,做做按摩,可以带病生活一辈子,人都咽气了,脸上的肌肉还按照惯性还颤动着呢。现在人们有钱了,讲求生命质量,就要求开颅根治。于是能开颅的医生供不应求了。不出几年老婆就开颅开成了专家,名气如日中天。先省内,后省外,北京上海的一些大师忙不过来时,她就成了著名替补,渐渐由替补成了平级,十分了得。这几年由公而私,开始周末假期坐着飞机“走穴”,挣的那钱就不能用“红包”来形容了,因为红包毕竟还算小费。而她挣的可是大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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