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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音塑钢窗和超厚的实木门,那扇门在向茂看来与天安门的城门差不多厚实,这番装修几乎装出了一个音乐家的工作间,确保摇钱树睡塌实。自打这番隔音处理后,卧室里绝对安静。就连窗外日益升级的噪音似乎都无法渗进一丝一毫。院子里那些精力充沛的人们逐渐玩起了新花样,有点文化的开始聚在一起天天合唱,从“二呀么二郎山”到“春天的故事”,层出不穷,每天从7点唱到上午11点才收工回家。保姆们则操着各种方言大呼小叫地逗孩子,高声大气地说笑。不大的小院子人声鼎沸,但那新型的隔音窗户就是能抗住这高亢的声浪,屋里万籁俱寂,摇钱树睡得纹丝不动。她能睡好,这是这个家庭的首要大事。
向茂每天登自行车穿过垃圾场回来,在她眼里无易于一个巨大的细菌载体,令她恐怖至极。她无法忍受浑身汗味和异味的向茂,规定他进屋后直接进卫生间,沐浴消毒更衣,然后将外衣和鞋密封在塑料袋中置于壁橱里方可开始别的行动。这个程序是不可改变的,不可逆转的,无论他如何疲惫,也不能直接进厅落座。
他们不可避免地分室,随之某一天她突然发现每月一次的朋友来了,惊诧之余算计一下发现与上次居然相隔数月,然后她平静地对向茂宣布了这个事实,说估计自己进入了更年期。从此向茂更自觉,不再光顾那个他们共有的温馨房间。他们现在已经从“丁克家庭”平稳过渡到“丁斯家庭”,Double Income no Sex。
向茂开始感到百无聊赖,心灰意冷,每天晚上9点以后那几个冷清的钟点最令他寂寞难熬,连看电视都要放小音量,生怕声音渗进卧室吵醒摇钱树,那她会一夜狂燥,数日歇斯底里。向茂知道这种白天上班做实验晚上回家休闲的日子不能过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他实验也做不好,闲也难休成,直至也歇斯底里。当然还有一条路,那就是离。想到这个字他不寒而栗了好一阵子。怎么说也是大学四年的同窗,毕业分配到这个城市人家是付出牺牲的。当初老婆本可以分配去北京,但向茂却被分配回省,人家就义无返顾地推了北京的指标跟他来了。为了这份情谊,向茂感动得一直不安。眼下这情况也是没办法的事,又不是变心,更不是有第三者,向茂说什么也不能为这就离。再说这个年龄了,离了,找什么样的去?再开始一场婚恋似乎向茂也没那个心气了。真是懒得离也懒得恋,人到中年万事休,工作,挣钱,吃,睡,哈哈。
就在他军心浮动的时候,电视台救了他。电视台科技部要上一个医药科普系列节目,负责的编导是向茂中学时的同学,大名儿都忘了,只记得小名叫六子。不知怎么六子知道他现在成了个医学专家,就热情地请他去当顾问审节目和脚本。
那个热情的声音上来就连说“我是傅春洲”,见向茂没反应,就说:“中学同学,猫眼儿胡同的六子,想起来了吧?”向茂真不记得这个当年不起眼儿的六子居然有这么个幽雅的大号,但一说猫眼胡同和六子这两个关键词,就立即想起那哥们了。
六子立即斥责向茂这些年钻进象牙塔不食人间烟火,连老同学都不来往。向茂忙解释自己是研究病毒的,钻的是细菌窝,怕传染别人。说到节目,向茂对这类科普的东西没兴趣,但对电视台的开价感兴趣:八千元,那可是1995年的八千元。他感到那八十张百元大钞像八十面鲜艳的旗帜高高飘扬,那可是他在研究所十个月的工资。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和六子见面一聊,才知道电视台财大气粗,六子不过是个一般编导,却早就开上了自己的“夏利”了。一听他那份800块的工资,立即惊呼:“800块,那是半下岗啊,你还干呀?赶紧来我们这儿吧,跟那些老家伙混什么,当陪葬啊?国家也不缺你一个病毒专家,把你自己变成病毒贡献了算。”
向茂就拿毕副所长做例子,说人家老毕就能谢绝美国研究机构二十万美刀的年薪回来安贫乐道做学问,挺值得敬佩的。六子就大笑说人家在美国攒了N多万的美刀,回来是捞名誉和地位的,在美国你再挣钱,可地位难得,老毕那丫的多聪明,回来当所长不算,还给安排个省政协委员人大代表之类的吧?鱼和熊掌全得了。你有什么垫底呀?兄弟,记住,任何崇高都是有条件和背景的,别管别人,管自己,还有,别给别人垫底,这最重要。
这番开导彻底让他动心了,也让他发现了当年那些不如自己的同学进步有多快,自己这些年真是与世隔绝,大大落伍了。但他不服气。六子这样的当年不过是班里的中流儿生,现在居然当记者当发了,还能鞭辟入里地教育他,看来真跟老婆说的那样,钱挣多少真能影响思维方式和处世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