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山东商报》2010年9月19日

    自从懂事起就没见母亲因病卧床休息过。她总是忙里忙外，年轻时很少跟其他女人一样说这儿疼那儿痛。只是不得不承认母亲真的老了。去年冬天回家切肤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那天我起了大早，母亲冒着呼伦贝尔的寒冷从外面搬进来一大筐干牛粪准备烧火。放下筐她用右手叉在腰上艰难地伸直了腰，稍微活动活动腰又艰难地蹲下去点火。点完火站起来时她饱经风霜的双腿估计又不争气地疼了起来，母亲站起来之后往前踉跄了一下，站定，又去忙手里的活儿了。

　　上大学时最怕接母亲的电话。在电话里母亲洞察秋毫，能觉察出我身体上小小的不适。如果在电话里我的声音比平时小或者偶尔干咳一下，她就能听出问题所在，嘱咐我买这个药，吃那个药。刚刚参加工作时也常常被母亲这样的再三叮嘱弄烦，那时我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一句：“知道了。”然后去忙自己的事，把她的话当耳边风。

　　每次回家过年，母亲都会问我们最近有没有生病，大大小小的病被她一一问遍之后她才能安心地去忙手里的活儿。她却从不提及自己。我们问及她身体情况，母亲总会说：“我身体好得很，撑到抱孙子应该没问题。”然后就像那一刻抱了孙子一样笑出来，像个孩子。弟弟前些天打电话过来说近来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常常腰疼，疼得她整晚整晚都无法入睡，腰疼得厉害时她用一条毛巾勒住腰部缓解疼痛。弟弟还说母亲特别怕他知道她的身体状况，无论她的腰多疼，一看见弟弟就会解开毛巾像个没事儿的人一样在弟弟面前假装坚强。

　　有一个亲戚从呼和浩特去老家，我打算给母亲买点她平时最爱喝的茶叶。此时二婶打电话来告诉我，不要带什么茶叶了，你母亲最近常常腰疼，还不肯去医院，怕去医院会查出啥大病来，成你和弟弟的拖累。然后她在电话里给我说了几剂母亲常吃的药名。

　　我赶紧去药店给母亲买足了她平时常用的药，正往那个亲戚住的宾馆赶母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在电话里平时说话和蔼可亲的母亲声音变得歇斯底里。我从未见她如此慌张过。母亲说：“听说你花钱买了很多药给我，我身体好着呢，根本没啥病。你今年还得付房子的首付，快不要为我操心了，安排好你手里的钱。记住了啊，我没啥病，不要给我买药。”然后我听到母亲在电话的那端带着抱怨的口气说：“现在的药，贵得很！”

　　我赶紧给母亲解释，说这些药是我用我医疗卡里的钱，根本不用拿现金。这回母亲在电话那端就沉默不语了。我顺带买了一些中老年所需的钙片和微量元素胶囊交给那位亲戚，让他把这些也顺便带给母亲。

　　半个月后弟弟打电话过来说，母亲一看那些药的包装就说这东西一定很贵，一直舍不得吃。弟弟还说母亲见到这些药很高兴，说有了这么好的药，等到抱孙子那会儿是一定没问题了。

　　说完弟弟在电话里开心地笑了，说：“母亲成了小孩子。”我却笑不出来。

　　为了我和弟弟母亲操劳了一辈子，却将她安享晚年的幸福换成了抱孙子这样又苦又累的事。给单位的同事讲起这件事，同事的几句话解开了我心中的结。他说：“无论城市还是乡下，母亲的安享晚年就是抱孙子，别看你母亲身体不大好，一抱孙子身体会比现在好一倍。孙子是她最好的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