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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翻译作品照日格图杂谈 |
分类: 他山之石(翻译) |
(蒙古) 达·米格木尔
照日格图
发表于《大湖徐风》2008年3期(双月刊)
这一湾江水守了四十年,依然不熟悉。昨夜里一夜未合眼听了这呼啸的水声,依然没有猜对。原以为只涨三十丈,谁曾想比我想象的还多一丈。丹森老人自己这样嘟哝,沿着河岸徘徊。
这位可爱的老人在昨天的烈日下大汗淋漓地自备工具,要把这一江水丈量个清楚。乡亲们都说,丹森老糊涂了,整日与这江水嬉戏。昨天他拿了工具向江边走去时曾对老婆子说今天晚间要涨水,今天这水就真的就涨了。
“老头子,快进屋里,有两位疲惫的孩子在等你,我去挤奶。”老婆子像喊孩子一样呼唤自己的老伴。老头则什么也没说,直径向帐篷走去。
有身孕的少妇用手扶住地,依包袱而坐着。她紧紧咬住了下唇,脸色已发紫。与她一起来的青年男子用哀求的口吻说:“大哥,我妻子要分娩了,找遍了附近的接生婆都无济于事。想去医院,但你看这江水……乡亲们让我们来找您。”男子说完目不转睛地盯着老人的嘴。
“孩子们是哪里人?”
“我们住在城里,暑假来哥哥这边渡假,不知您是否认识,他在布顿那里,我哥哥叫道尔基。”
“道尔基?”老人的声音很低。并没有承诺什么。让他们好好想想吧,如果怕我这个年迈的老家伙会让船翻人亡就让他们找别人,如果信得过我,那我只好想法子了,老人想。老人开始弄他的烟斗。这时那位少妇微微抬起头,说:“大哥,我怎么也得住院,我看我是坚持不住了。”说话间眼里溢满了泪水。
“我会想法子的”老人伸了伸腿脚。或许是想再细看看这翻滚的江水,他向老婆子那里走去。
“老婆子,你赶紧挤完奶给孩子们做一些吃的,我去看看我的小船。”
老婆子挤完奶从车棚里拿了些风干肉,另一只手抓着一瓶牛奶。进帐篷时他看见老头子在江边生起了祭奠的火。显然,他是在求各路水神的保佑。
“姑娘,身体怎么样了?老头子去弄他的小船了”说完她翻边帐篷里的箱子,找出一垫子说:“来,姑娘,躺下来休息一下。”
老婆子走出帐篷用小锤打碎风干肉,仍进了锅里。
“我们老头子他一辈子都没拒绝过别人,只是如今他真的老了,体力早不及以前”老婆子说。她招待完客人,又一次像呼唤孩子般叫她的老伴。老头也应声进了帐篷。
“孩子们,可得吃好,或许这一天就吃不上东西了。”
……
“好了,孩子们,我们早点动身吧,老婆子,把垫子拿出来铺在船上,有身孕的人怎么能躺在冰冷的木板上呢”老人说。
青年男子与老婆子搀扶孕妇上了船。
“大姐,太谢谢您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说着青年男子把手伸进衣兜掏出了一百元。
“孩子别这样,如果让老头子看见就麻烦了,你们可不了解这个人,如果看见这样他会大发雷霆,一定会说我们不是乞丐。”
老婆子看着在浪涛中渐行渐远的小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迅速跑回家,拿出来奶汁虔诚地弹洒,嘴里嘟囔着:“愿这母亲河的水保佑两个孩子和我那老头子。”
……
两只野鸭徘徊在小船周围。一定是翻腾的洪水卷走了这可怜东西的家巢,真可怜。老丹森默默地这样想。他想多看一眼那可怜的鸟儿。这时船上的孕妇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用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船沿。洪水立刻没过船沿蔓延过来。老人想尽方法让这小船找回了平衡。
“老人家,看来我爱人要生了。”年轻男子的话音未落那女子便用手紧抓船边的水草不松手。小船立刻成了水中的陀螺。老人在洪水中看见那妇女的脸,红得像一轮太阳掉进了这波涛汹涌的水中。老人尽量让小船保持平衡,用力握着双浆。他用尽全部力气把船奖插入水中。这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老手有点麻。
“怎么办?孩子们,现在我们进入急流区了”老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声音断断续续。
“我们快点到岸上吧,如果快一些应该可以的。”青年男子说。
丹森紧咬牙关,用力摇起了浆,他们真的进入急流区了。
“不行了,她要生了。”这是青年男子的声音。
妇女撕心裂肺的呻吟漫过了呼啸奔涌的水声。老人没回头。他用力划着……他突然发现一支浆失去了作用。老人舔了舔流入口中的汗,微微的咸。就算用我的双臂,也得让孩子们安全渡过,老人想。
老人的左手突然开始抽筋,抖得厉害。他开始用一只手轮换划着双浆。他憎恨自己的青春已不在,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嘴上,一口唾沫吐进了江水。他那前些日子就摇摇欲坠的门牙也跟着这一口唾沫进入了肆意翻滚的江水中。他生怕年轻男子看出他是在用单手划浆,因为他知道年轻男子需要做的还有很多。
“孩子们,我们快驶出急流区了”老人说。这时婴儿的啼哭声响彻在天空。老人松了一口气。“我是在承载着三条生命啊,或许这就是我活着的意义。”老人的思绪中这小船似乎比以前更有了分量。
“老人家,有没有东西能扎住孩子的脐带?”青年人的喊声中老人险些回头,然后在食指上卷起自己的长发,用力一拽,没有多少疼痛,一撮头发便落入掌中。
老人向后伸出了手,他感觉到了有人在拿那撮头发。青年男子用课堂上学过的知识扎住了孩子的脐带。难题接踵而至。得需要一个工具剪断孩子的脐带。但是周围什么也没有。年轻的父亲的脸毅然接近了孩子的脐带。他把孩子包在了衣服里。孩子的啼哭依然在持续。老人这才回头。小船上的三个人,如淋雨一般,衣裳滴着汗水。老人看了看船上的妇女,她的脸无比安详。
“孩子他妈怎么样?”
“还好。”
“给,把我衣服给她盖上。”说着老人看看船板。他看见了殷红的血。怕这江水里进红了。老人有些担心。把衣服放在船板上擦起来,动作很小。老人突然感到头晕目眩,乾坤在翻腾,他闭上了双眼。船底部接触到了河滩柔软的沙子。老人拼命支撑起身子,跳入江水中把船推向了深水处。他跳上船想要继续他的行程。但船浆插入了河滩的沙子里,老人已没有力气将它拔出。
船浆在洪水中旗杆般伫立着。
“早上喝了点酒,所以有些浑身乏力,等到退潮之时一定回来要回我的浆。”老人说着看了看天空。天空乌云密布,大雨将至。他用力划着……
夕阳走到了山头。或许老人在冷水中站了太久,疼痛开始缠绕他身体。老人用最后的力气将船划到了江边。船稳稳地停在了岸边。
“好了,孩子们,我们终于心想事成了,我到附近的村落弄些车马来。”老人似乎有了无穷的力量,跳上河滩。但没迈几步就像被洪水冲毁的老柳树般摊倒在河滩上……
太阳最后的余辉也藏匿到了山的那边。洪水依然泛滥着。黄昏的江水似乎愈来愈浑。它似乎也在叹息着什么,泛滥的势态逐渐变得温柔。乌云密布的天空哀鸣般落起了几滴雨。抱着孩子的年轻父亲匆忙跑来试图用手扶住这位恩重如山的老人。
婴儿的啼哭再一次响彻在天边。
旋转了千年万载的地球依然绕着它的轴在缓缓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