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读杂书疑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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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诗人陆游作有近万首诗词,其中《巢山》律诗二首,据传关乎我们家乡山水人文,只是全诗不见注释,是个无头案。出于习惯,虽心存疑问至今,仍旧将它收录备用——
其一
巢山避世纷,身隐万重云。半谷传樵响,中林过鹿群。
虫锼叶成篆,风蹙水生纹。不蹋溪桥路,僊凡自此分。
其二
短发巢山客,人知姓字谁?穿林双不借,取水一军持。
渴鹿群窥涧,惊猿独袅枝。何曾畜笔砚,景物自成诗。
细查方志,见康熙《巢县志·艺文志下》将《巢山》二首记为巢县山水诗,本地人也大多援例作文章。《皖志述略》则相反:“但陆游此诗作于山阴故里,也与巢县山水无关”。我一向热衷了解乡土,爱看乡土人文资料,不过对某些书籍记述、特别是县志关于这两首诗的指向始终抱持怀疑态度,心下暗暗认同《皖志述略》的观点。
认同归认同,对于各执一词的说法,苦无相关《巢山》诗作以及陆游年谱等具体的材料,不能妄下断语。近来翻到赵翼在《瓯北诗话》中的总结,说陆游的诗歌发展有三个阶段:“少工藻绘,中务宏肆,晚造平淡”。读罢灵光一闪,依照赵翼的论断,对比《巢山》与陆游早期、中期及中后期、晚期诗风,或可推论:《巢山》二首,吟咏的并非巢县山水。
陆游一生仕途波折,其诗风亦相应迥异。他在《示子遹》诗中自道:“我初学诗日,但欲工藻绘。中年始稍悟,渐若窥宏大。怪奇亦间出,如石漱湍濑。数仞李杜墙,常恨欠领会。元白才倚门,温李真自郐。正令笔抗鼎,亦未造三昧。诗为六艺一,岂用资狡狯?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在这里,陆游现身说法,诫勉孩子“功夫在诗外”,反思自己早年“欲工藻绘”、追求“怪奇”,无奈“数仞李杜墙,常恨欠领会”。
1172年(宋乾道八年),陆游被四川宣抚使王炎请去任宣抚使司干办公事兼检法官等职,起于夔州、盘桓南郑,辗转成都等地,有别往常的军旅生活,大大开阔和冲击陆游的眼界与思路。从此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扫年少时期的“藻绘”和“怪奇”,诗风变得气势奔放、汪洋闳肆,他在《九月一日夜读诗稿有感走笔作歌》中也坦承:“四十从戎驻南郑”,“诗家三昧忽见前”。后来,陆游将诗集命名为《剑南诗稿》,体现了他那一段不寻常的经历,以及对引发自己诗风转变的纪念。
可惜,时间不长,正在兴头上的陆游却因王炎职务的变化,复又归园田居。这时,陆游的诗作,忽而哀怨,如《野饮夜归戏作》诗云:“未办大名垂宇宙,空成恸哭向蓬蒿。灞亭老将归常夜,无奈人间儿女曹。”忽而宿命,如《村饮》诗道:“功名信已乎,万事付乾坤。”尽管如此,时间终究冲淡了一切,从光宗绍圣元年(1190)开始,长达二十年的山阴赋闲,陆游“身杂老农间”、“满眼是桑麻”,心态逐渐放松,促使他的诗作再次转身,归于自然平和,形成了晚年的平淡诗风。
一般而言,四十五至五十岁的人,朝气未失,充满活力;锐气正当,风华正茂;意气犹存,好胜要强。陆游入蜀时正是四十几岁的年纪,依他的个性,很难写出淡定从容、寄情山水的作品;待他被贬谪回乡,即便有雅兴顺道关注巢县风物,也掩饰不了内心的懊恼和愤懑——像他才归隐时作的《书悲》:“平生搴旗手,头白归扶犁。”就反映了那种于心不甘、难以平静的情怀。
回头看《巢山》诗二首,既没有得意时的任侠慷慨,也不见失意时的忧郁哀叹,诗风清新恬淡平和,理应属于陆游“晚造平淡”的田园诗作。而陆游晚年已无远游他乡的可能,这与诗人宦游天下,路经巢县、题诗巢山的设想是矛盾的。又,陆游《山居·三首》其一曰:“平生杜宇最相知,遗我巢山一段奇。茶磑细香供隐几,松风幽韵入哦诗。溪边拂石同儿钓,竹下开轩唤客棋。几许放翁新事业,不教虚过太平时。”可见陆游山居时常在“巢山”吟诗、垂钓、下棋……那么,诗中巢山当在放翁家乡。由此,闲读杂书疑巢山,我认同《皖志述略》的观点:陆游吟咏的巢山另有所指,并非巢县的巢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