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州之叹

命运有时会与人开玩笑，避无可避，于是有了太多的概惋与叹息。

770多年前的蔡州城，正是风云激荡，狼烟四起，蒙宋联军将金国残余围困在这个小城里，昔日风光无限的大金王朝，终于迎来了它的黄昏日暮。

当时的金朝国君叫完颜守绪，几年来他东奔西走，南征北战，试图挽回江河日下之势。他也的确曾收复一些失地，只是大势所至，一切努力只是徒劳。当他败走进这个很小的城池，心中还是有着太多的无奈与愤恨。逃亡之路上，一些重臣已经风流云散，躲避大厦将倾之危。如今死守在身边的，都是忠心之士，这让他多少有一些欣慰。

在完颜守绪身边的战将中，最勇猛者，莫过于完颜承麟。此人亦是皇族，只是命运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仓猝扬名，后人连他的生年都不可考。他骁勇善战，死保皇帝，当他于乱军之中奋起白刃之时，从未想过，自己能在史书上占据一个位置。

公元1234年正月初九，完颜守绪面对满天乌云发出了一声长叹。此时刚刚又一次击退了攻入城中的蒙宋联军，他深知大势已去，忧心如焚。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想到了一个问题。历来未有不亡之国，而他就要成为亡国之君。他并非怕，实际上他已经用尽心力，独撑危局数年，即便一死也可面对列祖列宗。只是他并不想当亡国君，他知道当年宋国的徽钦二帝，亦是知道亡国之君所受之辱之甚，他并不想受辱，也不想背负骂名。于是便想退位。

纵观身边之人，唯完颜承麟可任，他文武双全，又是皇室嫡亲。于是决定让位于他。完颜承麟起初是诚惶诚恐，甚至叩首见血，苦劝圣上三思，并一再保证定要替圣上杀出一条血路。无奈皇上心意已决，完颜承麟只好应承下来。

正月初九的晚上，完颜承麟亦是对天长叹。怎么说这个皇位来得有点荒唐，虽说被逼无奈，可是心中总是有着一些私心和虚荣的。正是有了这一点儿的侥幸心理，他才答应了明日的登基仪式。只是他叹的是什么，也许包含了太多，徒留后人百般思量。

第二日的传位仪式还未结束，蒙宋联军再度破城，完颜守绪仓皇出逃，而完颜承麟这个还没坐上龙椅的皇帝，又拿起武器投入战斗。完颜守绪自杀身死，他终于如愿，并未做成亡国君。其实，他的所作所为，已算不愧对天地，至少也要比徽钦二帝强上太多。新君完颜承麟为其收尸，并谥其为“哀宗”。

随着金哀宗身死，不一会儿工夫，完颜承麟也战死于乱军之中，后人称之为金末帝。短短两个时辰的帝位，始于荒唐，终于战死，也创了个历史之最。

后人身临旧地，仍会慨叹。当年的哀宗与末帝，先后而叹，先后而亡，徒留一段冰冷的史书。叹先人之叹，叹哀宗的无奈凄惶，叹末帝的侥幸私心，只是，两人皆为死义，诚又是一叹！

发表于《每日新报》2011年6月23日C8版“副刊·生活广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