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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文学评论 |
用普通话写格律诗词
在全国范围内推行普通话大概有好几十年了,在诗词界提出用普通话写格律诗词少说也得有20年了。曾经有过“宽遵格律,准用新声”的说法,但真正推行却是步履维艰。
宽遵格律,怎么个“宽”法?古人就有变格拗救什么的,再“宽”还能叫格律诗呀?这里所说的“宽”,其实指的是对于使用“新声”的宽容。那什么是“新声”?“新”相对于“旧”,随着时代的发展,汉字的读音也发生了很大改变,“新”的是这几十年推行的普通话的读音。那要用这个“新声”有什么不同呢?这就是用普通话写格律诗词所要面临两个最主要的问题:一、韵部;二、入声字。
先说其一:金代山西平水王文郁根据宋代《礼部韵略》进一步加以修订而成《平水新刊礼部韵略》,分为106韵部,俗称“平水韵”。(有人认为“平水韵”指的是山西平水人刘渊所编的《壬子新刊礼部韵略》,但那是分为107韵部的。)到清代《佩文韵府》也规定有106个韵部,单是平声就有30个韵部,分为上平声和下平声。
“一东”、“二冬”用普通话读,我们不明白为什么会分成两个不同的韵部,就是说“中”、“工”、“空”这些字和“钟”、“恭”、“松”那些字是不许同在一首诗里做韵脚的。为什么?现在谁还说得明白?有人索性认为是因为东(冬)韵的字太多,所以分为“一冬”和“二冬”,实际上没什么区别。也许有非常非常高深玄妙的道理,非我辈所知。如果再放宽,下平声的“八庚”、“九青”和“十蒸”三个韵部用普通话来念也跟“东”“冬”没什么明显的区别。又比如说“三江”和“七阳”平白无故分开,硬是制造个险韵出来;“二萧”、“三肴”、“四豪”名堂也不少;还有“十一真”、“十二文”、“十三元”(半)、下平声的“十二侵”也都分了家,各立门户;麻烦的还有“十三元”(半)、“十四寒”、“十五删”、“一先”、“十三覃”、“十四盐”和“十五咸”等等,让人眼花缭乱。另外,我们再试着念“枝”、“移”、“垂”、“儿”四个字,它们押韵吗?不。但是它们同属于“四支”韵。像这种情况还有“五微”:“飞”居然和“衣”押韵;“六鱼”:“驴”居然和“书”押韵;“七虞”:“无”居然和“区”押韵;“八齐”:“妻”和“闺”押韵;“九佳”:“鞋”和“排”押韵;“十灰”:“煤”和“开”押韵;最奇怪的是“十三元”,连词韵也把它分成两部分,“言”和“门”怎么读也不是那么回事,却偏往一处挤,难怪人家要说“该死的十三元”!。
我在16岁的时候曾经仔细把“平水韵”、“词林正韵”、“诗韵新编”、“十三辙”等韵部的划分方式进行分析比较,根据普通话的读音规则,以上口为原则,把24个韵母(介音没什么影响,暂不考虑)简单进行划分,就此提出了“十四韵部方案”。我那时候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方案虽然提出了,但谁来实行呢?既没有权威机构的认可,照那样去写显然又不能够登大雅之堂。为了迎合某些选诗标准,我自己也是老老实实守着“平水韵”,起码是依着《词林正韵》写诗。一个人连自己摇旗呐喊的主张也不敢公开地去实行,这不是很大的悲哀吗?
其实近体诗成就达到顶峰的唐朝诗人们也并没有遵守过“平水韵”,因为那时候根本还没有“平水韵”那部韵书。韵部是按照当时的官方语言制定的,我们今天既然要推广普通话,那么诗词的韵部也应该重新进行划分。但现在正是一个过渡时期,受普通话教育的一代人还很年轻,而“法先王之法”的是如今诗词领域的中坚力量。中庸地讲,不要因为守旧而把新生的事物一棍子打死,也不能因为推广普通话是潮流所向,要实行改革就彻底砸烂“四旧”(旧形式、旧韵部、旧读音、旧语法)。其实“双轨并行”是个好出路,旧制固然不废,但新路必须走下去,而且只有走的人多了才能成为路。
再说其二,入声字又是一件麻烦事。普通话分四声为阴平、阳平、上声和去声,一声、二声算平声,三声、四声算仄声,很好区分,可是古四声是平声、上声、去声和入声,后三种统一为仄声。普通话没有入声,“入派三声,平分阴阳”,不少字的读音已经归到阴平、阳平里面去了,怎么办?到底还能不能以普通话为准?受学校教育的青年一代从小学的就是普通话,我想赞成的居多。反对者一定多是南方人,他们的方言里有入声,念起来铿锵悦耳,哪里就舍得放弃呢?
在普通话的读音中并没有入声字,但有些人却硬是把那些在古音中读作入声的字一个个背下来,生怕用错了贻笑大方。当然,将普通话应用于旧体诗词的写作确实有不方便的地方,比如“看”在普通话里一般念作四声,当仄声用,可是古声韵则通常把它念成平声作韵脚。比如“思”、“听”等字在普通话里读平声,在古声韵则经常读作仄声,而“供”、“忘”、“场”、“醒”等我们可能习惯读成仄声,但古声韵用的多的又偏偏是平声,界限如何划得分明?我想,在同一首诗词里还是应该保持同一副面孔,比如上句写“金屋藏娇”,“屋”念入声,下句写到“木石前盟”,“石”就别念成平声。
我固然求新,但也不主张断然废旧,如果愿意守旧就尽管守着金科玉律,一直守到百年之后又何尝不可?如果愿意求新,依了普通话,千万别一棍子给打死就成了。旧体诗词我乱涂乱抹摆弄了很多年,一直以两面派的面孔出现,一边极力主张新声新韵,一边为登“大雅之堂”又老老实实用入声字,押平水韵。我当“两面派”,觉得累,不愿意写旧体诗词的朋友都当两面派,因为有不想当的就会“退步抽身早”,旧体诗词阵营里的卫士恐怕会越来越少。“法先王之法”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变通变通也是大势所趋,有走阳关道的,就有走独木桥的。再者说,两条腿绑在一起就只能蹦,蹦来蹦去没准儿还在原地打转儿,不如松开绑绳,迈开两条腿,走向一条光明大道。
我从小接受学校教育,认为“推广普通话”是大势所趋,自己在平时也尽量严格遵循普通话的读音规则。因为爱诗词,为了体会旧诗词的音韵之美,曾经一度刻意学习汉字在普通话的规范读音之外的读法。为了找到押韵的美感,大家约定俗成接受着某种读音,甚至只是强行记住哪个字和哪个字是押韵的,这显然大煞风景。既影响欣赏的直感,也不利于创作。
“旧瓶装新酒”一直是一个讨论不休的热点问题,大家更多关注的是如何酿出“新酒”,使传统诗词的旧格式里装入丰富而且新鲜的内容。然而我想,这个旧式的瓶子尽管仍然具备形式的美感,但它过细甚至曲折的瓶颈已经很难把今天酿制的“新酒”顺利地灌装进去。那么,我想这个旧瓶是否也该改改型,美仍是美的,让它更实用一些,让更多的“新酒”装进去,让更多的旁观者欣赏它、接受它,把这样一件精品置于更加醒目的位置!
在我想来,不相信旧体诗词真的会凋零,但是我又深知在万紫千红的百花园里它很难盛开,更不可能独占花魁。只是要让这株奇葩开得鲜艳些,让更多的人欣赏它,也就要适应生长的土壤和周围的环境。
冷眼旁观,时下似乎存在这样两种情况:其一,时常见到报刊上有一些标明某律某绝或某某词牌的作品,押不押平水韵或词林正韵还在其次,难道二十八个字就是七绝,五十六个字就是七律吗?如果有一天,大家把这样的作品都当成了格律诗词,那么旧体诗词这株奇葩是注定凋零了。其二,凡事走极端,有无规无距滥竽充数的,也有绳捆索绑束缚得跟念了紧箍咒似的。要么下里巴人,要么阳春白雪,不肯求共赏。不能把人家拒之门外还大声疾呼“后继无人”吧?
有人说,旧体诗词的门槛太高,庭院又深深深几许,跟古墓似的,纵然摇旗呐喊,谁敢往里迈步呀!偶尔有几个胆大好奇的走近来伸头探脑,是否愿意一头扎进去恐怕还很难说。旧体诗词本来是一副温柔敦厚的面孔,大多数人见了都会喜欢,从小家长、老师不就教我们背“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吗?我们不是也欣然领受吗?但也许温柔不足以唬人,必须要狰狞才见大家的气派,硬要把旧体诗词变成高深莫测的学问,一则曰如何难懂,二则曰如何难写,其难可知,不宜为之,还是躲远点儿为好。普及不是无规无矩,严格把关也不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凡事有个度,新旧结合,雅俗共赏。
真希望在不远的将来,如今熟练掌握普通话的一代也拿起笔来写诗填词,他们的规矩被认可,他们的佳作被欣赏甚至传诵。
我们并不想有意远离传统文化,那么传统文化也不要在无意中渐渐抛弃了我们。
尽心
2001.6.22写,2006-10-11稍改,2006-11-22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