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为谁美丽？

曾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总害怕寂寞敲我的窗。当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也就感觉不到寂寞的滋味。

常常读书、写字到很深很深的夜，到很寂静的凌晨，甚至到满眼晨光的黎明。

一个人在风雨中飘摇，一个人欢笑哭泣，一个人在尘世的喧嚣中挣扎，一个人入梦，又一个人醒来。

2004年，我拼死拼活终于考取了北京师范大学中国古代文学专业唐宋方向的博士研究生，也因此不得不放弃了曾经的一切。放弃时，大义凛然但却无可奈何。

我为自己选定的毕业论文的题目是《有关宫廷生活的唐诗研究》，于是，整天整夜在看书、整理资料的过程中，总是不由自主地沉浸在后宫的哀怨之中。我莫名地喜欢王国维那首《虞美人》词：从今不复梦承恩，且自簪花坐赏镜中人。

其实我没有任何自恋的情结，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美丽的女子。与其说是不自信，还不如说是极度的自卑。白天走在街上、商场里，总是有意回避一切可以照见人影儿的东西，怕见自己满面憔悴、气色灰暗，更怕这副灰头土脸的模样不经意间被相识的人看到。我甚至不敢“素面朝天”站在任何朋友的面前。有时候白天外出，回来后趁着没有洗去铅华，我会久久凝视镜中，以为镜中的是今夜真实的美丽。

几乎每一个深夜，我总是忍不住站到家中随处的镜前，或者时而低头看书时而抬头凝视摆放在写字台上的一面梳妆镜。柔和的灯光下，一种朦胧的美，深藏着万种风情。然而，没有人在此刻，与我一起欣赏今夜的我如此美丽。“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而我，固守着“我见青山”的那份深情，却始终找不到任凭“青山见我”的那份勇气。

是啊。作为一个普通的女子，少了很多纷繁杂乱的应酬。虽然，热闹是别人的，我什么也没有。但是，也正因为缺少妖娆的容颜，所以我可以独享每一个孤寂然而宁静的夜，可以安享属于自我的空间，可以不被打扰地独自欣赏镜中那只向自己绽放的美丽。

岁月沧桑，沧桑了年轻的面容，也沧桑了一颗年轻的心。除了一身疲惫，也许我真的一无所有。我失去的不是某个人，不是呼唤我的某个声音，而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一种遥远的心情。

假如真的有一天会有千百双手在我面前挥舞，假如我真的拥有了千百个热情的笑容，到那时，我将凝视谁的双眸，深情地说一句：你一直在我心中。

也曾问过世间情是何物？也曾想过永远到底有多远？是携手同行的今生今世，是生死相许的来生来世，还是那数也数不清楚的生生世世？近在咫尺的往往最是遥不可即，永远怀抱那无由的渴望，永远期待着真实的拥有，却终成镜花水月。

我安于一种简单的生活，简单得很难被人接受或者说是容忍。我尽管没有任何宗教信仰，但是经年素食甚至经常不食，只是饱啜阳光、空气和水的滋养。我简单地认为任何动物都是不能作为食物的，也简单地以为没有了饮食的欲望，就会淡化世间的一切的物欲和情欲。

离这个世界太远时，我们拼命地想接近它，渴望拥有与别人一样的繁华热闹；而当我们不得不走近这个世界，不得不在你方唱罢我又登场时，却真心地渴求到幕后去，独守孤寂的心灵。

我不需要有人在此夜与我共赏镜中我朦胧娇媚的容颜，不需要谁在此刻能够深情地拥我入怀，我也不需要温柔地依偎在谁的怀中。于我来说，永恒的诱惑或许原本就是一个遥远而缤纷的梦。

是梦吗？我不愿意醒来。

我又一次来到镜前。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

可是，可是今夜，我到底为谁美丽？

尽心

2006-6-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