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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汝昌 |
分类: 散文随笔 |
与周汝昌的诗词唱和
1998年2月,有幸与周汝昌先生结识,先生是红学大家,我是《红楼梦》的崇拜者。
我送自己的诗集《二十四番花信》请先生指教,先生凭借双倍放大镜读后,赋下面这首《鹧鸪天》赠我:
曾是红楼梦里人,偶来重阅物华新。精魂每验前生印,俊语时翻古句陈。
称才女,赞佳文,江湖闺阁气纷纭。须眉浊物怜吾辈,那识通灵一性真!
当年正值先生八十大寿,我无以为贺,写了这首诗:
曙色金台耀赤麟,光风霁月玉精神。菊供陶令千秋意,鹤伴周郎一性真。
三世多情寻旧魄,两重不惑证前因。从今莫问浮尘事,长是红楼梦里人。
周先生家住金台路附近,字玉颜,所以把“金台”和“玉”嵌于句中。四十而不惑,八十岁正好是两个“不惑”加在一起,所以说“两重不惑”。先生收到后马上和我一首,抄录如下:
尽心女士以七律佳句寿我步韵报谢
亭亭宜佩翠麒麟,花信年华句已神。头雪周郎惭菊鹤,桃红王母忆仙真。
天涯芳草能无惜,石上精魂定有因。珍重朱颜消白日,赤衷原属素心人。
先生的生日是农历三月初四,他开玩笑说三月初三日王母娘娘蟠桃盛会,某上界仙人因偷看王母身旁的侍女,遂被贬人间。再度蟠桃盛宴,“王母忆仙真”,不见“三生石上旧精魂”。就此戏言我曾戏赠一绝:
一谪红尘八十年,觉来何必问因缘。他时再赴蟠桃宴,谈笑应窥王母妍。
下回再赴蟠桃宴,就别偷偷盯着王母身边的侍女了,还是在谈笑间把目光投向那美丽寂寞的王母娘娘吧。
周先生谈吐风雅、气质脱俗,国学大师张中行先生称他是“六朝人物”。难怪当初在燕京大学读书时,先生身影飘然而过,每有人赞叹曰:“真天人也!”
早在1997年1月5日我曾奉吴祖光先生之命作《为南京曹雪芹纪念馆写》二绝句:
情天飞鸟去难留,梦断香魂几度秋。空觅六朝金粉迹,谁怜风月满红楼。
写尽辛酸泪未干,向谁梦里问因缘。多情只有石城月,相伴东风又一年。
这两首诗直到1998年11月10日才发表在《北京晚报》,12月3日竟刊出周汝昌先生的和诗,并且对“尽心女士”附小记说明。不知是何许人将这两首诗转到周先生眼前。和诗如下:
花落芹溪字尚留,不尊俗好自千秋。金陵尽属时髦女,那复雕栏独倚楼。
久说袁家随氏园,京华慎邸识真缘。两京南北都寻遍,不见芹香二百年。
先生是研究《红楼梦》的专家,我只是个门外的喜爱者,先生是有感而发,我则附庸风雅而已。
后来先生听说家母姓曹,委实考证了一番,比如详细询问我家祖居何地,是否保留一些满族习俗等,由于无家谱可查,自然无从获知与曹公一脉相传的确凿证据。我欲作罢,先生仍旧有意探究。先生认为曹家雪芹不是突然出现的,必然上有渊源,下有继承。我每次去拜访,先生不问别的,总是先问家母近况,别时便嘱我代为问候。
2000年,我结婚,周老写诗祝贺,诗曰:
扫眉才子近何如?可是堂前拜舅姑?花烛三难吟好句,错教人误宋时苏。
先生患有眼疾,久不能动笔墨,但是这首诗是用毛笔亲自写在宣纸上送给我的。我既比不得唐时的扫眉才子薛涛,外子又如何比得被宋时苏小妹试才的秦观呀!
先生听力欠佳,我每次去拜访总须大声耳语,而谈诗论词则兴致盎然。
2002年初,我编印《中国当代青年诗词作品选粹》一书,请先生题词,他欣然命笔:
赤县皆佳境,青春是好诗。量才新玉尺,得句故金卮。
小草无边绿,长河不断奇。众芳归九畹,花柳各生姿。
我随即奉和一首:
珍重多年愿,编成一卷诗。噙香吟睿藻,对影举寒卮。
格律形声美,风骚骨气奇。红尘寻璞玉,入世展新姿。
2002年春,先生84周岁,我做贺寿诗二首:
卌二为“公岁”,今朝贺寿辰。有暇寻梦境,余事作诗人。
不羡夭桃盛,偏怜绛草新。红楼红庙异,一样远红尘。
绿蜡芹香护玉颜,听风听雨自怡然。三千弱水开怀易,八四诗人解味难。
精卫何妨填欲海,通灵未许补情天。知君本是云中客,结得云中梦里缘。
这里需要说明的有三点:按照公里、公斤的计算方法戏称“公岁”;周老家住红庙一带(也就是前文提到的金台路附近);先生自号“解味道人”,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周老在我30岁生日前夕和了其中那首五律给我:
尽心女士以诗寿我步韵为谢
问齿四旬二,从“公”倍贺辰。红楼真作假,青埂石为人。
桃忆瑶池古,棠怜结社新。诗才增我寿,拂砚惜芳尘。
又是人间四月天,人间何处碧桃鲜?七年我为先生寿,再寿先生七十年。
金粉六朝风物在,朱楼一梦记犹新。先生昨赴瑶池宴,我祝今朝米寿人。
红庙红尘里,辛酸字字真。多情堪解味,不是梦中人。
文至此,忽口占小诗一首,记录如下:
曲水流觞日,蟠桃盛会时。红楼真是梦,冷暖自心知。
农历三月初三,即“曲水流觞”的上巳节。
先生倾毕生精力致于中国古典文学研究,转眼从事“红学”研究已80年矣。在众多先生的追随者当中,我愿蹑足其间,更愿与先生的诗词交往继续。
2006-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