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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缘堂,日月楼
丰子恺先生的小女儿叫丰一吟,我与丰女士上世纪80年代初次见面,那时她携女来桂林,寻访一家人抗战时的流亡足迹。丰女士是翻译家,随丰先生一道译过不少俄罗斯名著,彼时我初学外文,记得曾请教过她,翻译过程中,最难译的是什么词汇,她说是动词和形容词。如今想来,这说法相当有道理,动词是多变的,形容词意味丰富,要找到最准确最贴切的对应译法,确实要花费不少脑筋。
后来承蒙丰女士的关照,我读了一些佛教书籍,也曾去上海漕溪北路的新家探望她。丰先生一生淡泊,文人之怀想,无非一片净土,吟诗作画,与世无争,但历史很残酷,早年在家乡石门湾苦心经营的缘缘堂,被日本人炸成废墟,丰氏曾作《告缘缘堂在天之灵》一文追念。抗战胜利后回到上海,在陕西南路的长乐邨买下一栋小洋楼,取名日月楼,希望从此安顿下来,“非无江海志,潇洒送日月。”(杜甫)然而生逢乱世,暗无天日,现实再次击破了丰先生的梦想。
上世纪60年代末,丰家被扫地出门,日月楼一下住进六七户人家。这是一栋西班牙风格的三层楼房,最上面有一间小阁楼,透过阁楼的窗户,可以仰望星辰与月亮。后来为筹办丰子恺故居纪念馆,丰家和居委会花了极大的努力,安排住户陆续搬走,但底层的一家抵死不搬,声称是政府安排入住的。后来丰子恺故居对外开放了,那家人一直还住着。
上海世博会那年,我与丰一吟女士约好,在日月楼见面。老太太虽然满头白发,但神清气爽,依然是笑吟吟的模样,思路异常清晰。我拿出自己写桂林的一本书,里面有记述丰先生当年在桂林教书的篇章,她看了看说,我们当年住的地方不叫半塘岭,叫泮塘岭。我当即汗颜。清末有个临桂词派,代表诗人叫王鹏运,字半塘,是桂林人,半塘是半塘,与泮塘岭是两回事。泮塘岭在桂林两江国际机场附近,是当年丰先生执教的临桂师范所在地。
日月楼故居陈列了丰先生的许多漫画原作,这些漫画熏陶了我幼小的心灵,我出生那年,丰先生应父亲的请求,曾专门给我画了一幅画,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合力抬一只水壶,给一棵柳树浇水,题款“努力惜春华”,可惜桂林武斗逃难期间,丢失了。世人通常都知道丰子恺是漫画家,其实他除了画漫画,还是大作家和大译家,并且是近代最早的音乐教育家,我看着满屋丰先生的作品,萌生了一个念头,想为丰先生做一本书。
丰先生的书已经做了很多了,漫画选,散文集,译著等等,市面上都能见到,要想做出新意,得有独到的切入点。我给丰一吟女士去信,说了我的想法,请她挑选丰先生的散文,写景抒情的译文,以及一些风景漫画,合成一本书,表现丰先生宽广豁达的人生情怀。丰女士对这个创意予以肯定,但表示自己年纪大了,编书恐精力不济,委托我代为编选。当年弘一法师嘱托丰子恺,画护生画集普度众生,既是信任也是师生情谊。如今丰一吟委托我编丰先生的作品,我自然必须倾心做好。
我从丰先生众多的散文随笔中,选出《秋》《梧桐树》《西湖船》等名篇,找来丰译屠格涅夫《猎人笔记》、德富芦花《不如归》、《石川啄木小说集》,分别选出《白净草原》《幽会》《山樱》《足迹》等,并配上漫画数十幅,以图文相间的形式呈现给读者。书名取《柳燕、白鹅与山樱》,丰氏漫画多有柳树和燕子,故丰先生有丰柳燕之称,白鹅是丰氏散文名篇,山樱取自丰译德富芦花作品。这是一本独一无二的作品集,是对丰子恺的景仰,也是对丰一吟的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