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松竹梅
(2019-04-11 21:2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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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松竹梅
中国画追求的是意境,以梅兰竹菊为例,笔墨自然重要,但更要紧的是布局,大画家落笔看似轻松,但一笔一画都是有讲究的,往往以少而精取胜,我们见到的花草名画,一朵残梅,两片幽兰,三叶秋竹,最能体现画家的志向和苦心。
面对这样的画作,喜欢的喜欢得不得了,厅里挂一幅竹或梅明志,是常有的事。不喜欢的则觉得不过瘾,心想要是多几朵花,多几片叶,该多好。
花多的也有,比如花团锦簇的牡丹,千朵万朵盛开迎面扑来,黄的炫目红的耀眼,但文人把这种画叫年画或农民画,以户县、杨柳青、桃花坞为代表,够喜庆够热闹,但不登文人的大雅之堂。
由此我想到了文学,文学与艺术是相通的,用花草品评世界各国的文学,也很有趣。
依我看最符合兰草品性的当属法国文学,孤芳而不自赏,引来折腰者无数,法国作家从不理会别国作家怎么写,自己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写出来就有喝彩,就这么任性而自信。波德莱尔、塞利纳、加缪,莫不如此。
英国作家含蓄而高冷,如同岁寒三友松竹梅里的梅,他们经常讲一些冷幽默,世界各地的读者冷是冷了,会心者寥寥,但英国人不在乎,听得懂是你的福气,听不懂走一边去,反正英语是大语种,总会有人去琢磨其中的奥妙。斯威夫特、萧伯纳、奥威尔貌似微笑的脸上,都暗藏讥讽。
美国作家跟兰、梅是不搭界的,那种层出不穷的旺盛劲儿,更像是杂树生花的桃、梨、杏,绚烂是够绚烂,但总也看不完,有时候看得眼花缭乱,觉得还不如守着一瓣腊梅好,专注于体会其孤绝与冷香。海明威的十几部长篇,浓缩成一句话,就是人可以被毁灭,但不可以被打败。
西葡文学包含了拉美文学爆炸,辉煌而诡异,如同大放异彩的菊花,说菊花大放异彩,是指焰火的效果,焰火五彩缤纷,貌似万花筒,但最适合表现的花卉惟有菊。博尔赫斯、马尔克斯加略萨,文风之怪异宛如南美波斯菊。
俄罗斯文学生命力顽强,自普希金始,经过阿赫玛托娃、索尔仁尼琴到如今,穿越七十年苏联黑幕绵延不绝,可谓如雪松般坚韧,有松枝的挺拔,也有松针的绵密犀利。俄国人的力量表现在对苦难的承受力,日子一旦变好,文学反而被削弱了。
德国人思维缜密,行事严谨,擅长哲学与音乐,文学不是日耳曼人的强项,很难用哪种花草比喻德语文学,想来想去觉得最符合其秉性的形象,应该是国画里的石头,就是陪衬兰草或松竹的那块石头,这石头沉静而有分量,看似不显眼,但不可缺少,恰如托马斯•曼的《魔山》。
一般人以为日本文学灿若樱花,其实那种阴柔到极致的范儿,更接近荷花,在池塘里生长,满足于用芬芳填满自己的岛国空间,至于池塘外的景致,似乎无暇去顾及。世人认可的是谷崎润一郎、川端康成,偶尔出现一个三岛由纪夫,也如流星稍瞬即逝。
岁寒三友里的竹,本来属于中国,中国文人淡功名,重气节,最欣赏竹的高风亮节,常以竹自喻高洁,以至于要深居竹林做贤人。当然这里说的文人是古代文人,好在我们还有古代,有屈原、苏轼和辛弃疾。
当代文学被彻底改造了,长年鼓励为工农创作,这相当于要齐白石放弃画虾,去画拖拉机,那自然是年画的趣味。稍微出现一叶兰,便贬为小资,连小资的情调都受不了,自然不会拥有托尔斯泰、雨果的“大资”情怀,用悲悯的眼光看苍生,因此当代文学已无竹的品格,更像是相互簇拥的木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