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美貌

               沈东子

常听一些女性抱怨，在男人眼里，容貌永远是第一位的，一个女人哪怕品质优家境好学问深，也不敌一张漂亮的脸，她们因此发出激愤之言：男人只看见女人的身体，根本不懂女人的心，都是些肤浅的好色之徒。这些抱怨者也蛮值得同情的，感情细腻勇于付出，但相貌平平，在情场上吃尽苦头，对漂亮女人多有怨艾，也只能怨艾，因为容貌是可遇不可求的。其实男人爱漂亮也不是罪过，这种口味源于原始的生命本能，巴望后代出落得漂亮些，这样生存下去会容易得多——现实也是这样，漂亮就像花香，飘在空中总是令人愉悦，至于飘过后剩下什么，我们无暇去想。

其实据我的观察，女人对男人的外表也是很痴迷的，喜欢俊秀，更迷恋强壮，赞叹腹肌和二头肌，盼望能孕育出同样壮实的后代，只是没人会因此认为女人浅薄。漂亮与强壮是看得见的东西，当然最先入眼，就如同我们去买水果，也会从外表挑起，先挑那些色泽光鲜的，只有老到的行家，可以透过外表看出哪些果子好吃。男女也一样，在彼此不相识的情形下，只能凭外形吸引第一印象，至于相识后如何探知对方内心，那就看各自的心力了，世上有很多这样的例子，穷尽一生终于弄清楚对方是个什么人，但这时自己也老了，只好把心得说给后辈听，这叫阅历。

要是漂亮妹妹或高大帅哥同时也聪明睿智，就好了。不好，若这样，旁人哪里还有生存空间？脑子这东西，是后天训练出来的，一个人来到人世，不怎么中看，自然要吃许多亏，先要伤脑筋，后要伤伤心，继而想到努力弥补，在这个过程中，脑子变得好使了。美女帅哥则不同，他们面对的世界总是笑眯眯的，不需要太辛苦就能得到玫瑰花，不过他们的弱点也明显，不像一般人那样有耐受力，往往一场风暴袭来，花朵凋落了，叶子还活着。

上帝总的来说还是公平的，既然生来不入眼，那就给你一个机会，把脑子训练好，也一样有饭吃，如果连这个机会也抓不住，那就只能自怨自艾了。不过有饭吃不等于有人爱，这是两回事，一个人如果满足于有饭吃，是不会太痛苦的，若还想有人爱，就很麻烦了，因为在爱这件事上，上帝似乎也没什么招。我们总是迷恋俊男靓女的风流韵事，哪怕那些破事其实很平庸，不高贵也不浪漫，既没有温柔的体贴，也不见无畏的付出，不过是些小情趣，甚至琐碎的嬉闹，可我们乐意去琢磨，只因为当事人漂亮迷人，迷人到小情趣也迷人，梦露穿过的鞋子，都会有人当珍宝。

美貌是这样一种东西，有了它，你可以比旁人做两倍的傻事，说三倍的废话，没人会怪罪；如果还会写两行字，画两笔画，更会被视为陆小曼复活林徽因再世。不过美貌也有天敌，那就是时光老头，那些活成老妖精的昨日美人如索菲亚·罗兰、葛丽泰·嘉宝，晚年终日隐居私宅不愿见人，她们已经给世间留下芬芳倩影，害怕脸上的褶子破坏那印象。跟这些每天在镜子前与时光老头打斗的老妇人相比，费雯丽、邓丽君们是幸运的，我们想象不出她们衰老的样子，甚至觉得她们不会老，她们确实也没有老，在被时光老头临幸之前，她们逃脱了，变成穿越时空的美丽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