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第斯山脚的凄美哀诗

             沈东子

曾经有朋友问我，怎样才能写出好诗？我说去恋爱吧，成功了，你会成为诗人，失恋了，你会成为更成功的诗人。如果要举个例子，可以举出智利女诗人加百列·米斯特拉尔（Gabriela Mistral，1889—1957）。智利背靠安第斯山脉，人口不多，却是个文学大国，算上去年获奖的略萨，南美洲总共才有四个作家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智利就占了一半，米斯特拉尔和聂鲁达，更何况还有众多前景看好的候选人，如伊莎贝拉·阿连德等。

米斯特拉尔的家境并不好，她出生在一个小山村，父亲觉得家庭生活太压抑，早早就离家出走，后来客死他乡，不过这父亲还算比较有情义，他出走前专门为女儿建了一个花园，供她捧着书本与花鸟为伴，似乎预料到她日后会成大器。小米没上过学，学业是在当教师的大姐辅导下完成的。15岁起她开始自谋生路，带着妈妈到海边教书糊口，并创作自己心爱的诗歌，虽然作品不时见诸当地报端，但表达的无非是些少女愁绪。

米斯特拉尔原先并不姓米斯特拉尔，名字也不叫加百列，真名实姓叫什么已经没谁注意了，那么她为什么换了这个名字呢？完全是出于对诗歌的热爱，她最喜欢的两位诗人，一位是生于罗讷河畔的法国诗人弗雷德里克·米斯特拉尔，他是1904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另一位叫加百列·邓南遮，是个意大利诗人，我们熟悉他是因为他曾经为墨索里尼的政策辩护，不过小米喜欢他时，不会想到他后来的所作所为。

就这样她把两个心爱诗人的姓名，一边抓一个姓，一边抓一个名，合起来成了自己的笔名，说是笔名实际上已经成了她的姓名。这期间她遇到一个叫聂鲁达的学生，当时只有16岁，向她讨教如何写诗，她建议他多读外国诗，主要是欧洲诗，多读但丁和彼德拉克。小聂被米氏的博学镇住了，居然不敢把自己的诗作拿出来给她看。当时谁都不会想到，这对师生是智利文学史上最耀眼的两颗明珠。

米斯特拉尔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发生在她17岁，那年她遇上一个叫乌雷塔的铁路职员，深深地爱上了他，并且订了婚，可是乌雷塔居然爱上了另一个姑娘，更伤心的是，他还被那姑娘抛弃了，两年后在绝望中饮弹身亡。短短三年，小米经历了由天堂到地狱的心路历程，未婚夫的死强烈地震撼了她，她终日以泪洗面，不明白他为什么宁可选择自杀也不愿与她牵手？从此除了思考爱，她还学会了思索生与死。

怀着对乌雷塔的深情，她写下了《死的十四行诗》（Sonnets of Death），这是失恋炼就的凄美哀诗，丰沛的情感震惊了智利乃至整个南美文坛——除了巴西，巴西人用葡萄牙语写作，而南美其他国家的文学语言是西班牙语。这场惊心动魄的爱情彻底改变了她对世界的看法，也改变了她的诗歌，在以后出版的诗集《绝望》和《柔情》中，对爱的渴望和对苦难的同情成为她不变的主题。她终身未婚，把诗歌作为自己永生的情哥哥。1945年，智利米斯特拉尔如同她喜爱的法国米斯特拉尔一样，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