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记忆（一）

           沈东子

一、副书记

许多许多年前，那时香港还没回归，北京奥运会也还没开，连那届奥运会在哪开都没定呢，大概是90年代中期，一次单位开大会，一位党的专职副书记在会上说，这几年苏东巨变真可怕呀，在东德，党委书记居然没人要了，只好去做门卫了，大家要警惕呀，这种事千万不能在中国发生，一旦发生我们都要遭罪了。那口气跟小时候听老师说，一旦回到旧社会，就要吃二遍苦，遭二茬罪差不多。我当时听了觉得很纳闷，一来觉得这副书记本来就没什么专业，是行政干部，除了做党的工作，什么工作也不会做，社会变化了没人要，是很自然的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若是他业务很精通，怎么会没人要？二来副书记为什么就不可以做门卫呢，书记和门卫都是为人民服务，只是分工不同而已，他平日经常这样教导我们，既然社会变化了，需要副书记去做门卫，怎么忽然就理解成大祸临头呢？许多副书记在做副书记前，还不是从老百姓做起？再说了，副书记在人群中毕竟是很少很少的少数，绝大部分人都是老百姓，巨变真要到来，老百姓有什么可失去的呢，说白了，副书记做门卫关我什么事，他自己警惕就行了，干嘛要我也跟着警惕呢？当然这些话我只是在心里想想，没说出来，到现在都没跟任何人说。

二、小姐姐

许多许多年前，这次真的是很久以前，远到连文革都还没发生，大约是60年代中期，那时我还不到四岁——确实还不到四岁，因为这件事情过后，有一天我挥着一面小红旗，一边在院子里走，一边喊我四岁了！我四岁了！那时都好这一口，遇到什么事都要挥旗帜喊口号，我也染上了这种习气，一点屁大的事都要嚷嚷。还是说回来吧，这是一座医院职工的大院子，孩子们的爸爸妈妈要么是医生，要么是护士，于是小朋友玩游戏，也会跟医学沾点边。那天我们五六个小朋友，全都是小男孩，有三四岁的，有五六岁的，在一个小姐姐指挥下，齐刷刷坐一排，小姐姐也就七八岁，但是在那个年龄段，大个一两岁，威望就大多了，我们都听她的。她要我们一个个露出小鸡鸡，随后她呵呵双手，上前搓一下，搓完这个搓那个，说这叫体检，医院都这样。游戏结束大家一哄而散，也没当回事。可是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小朋友，什么事都要告诉妈妈，妈妈知道了，没多久妈妈们全知道了，都很生气，不过也只是生气，毕竟只是小姐姐搓了小弟弟们，如果是小哥哥摸了小妹妹们，那可不得了。那件事情过后，小姐姐变了，变得沉默寡言，后来随全家搬走了。又过了十几年，一次我在街上看见她，她穿白色裙子，骑车风一般从我身边掠过，回头给了我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