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的那枝桃花

                                                      沈东子

    有情人的人，遇上情人节，自然会想到情人，那么没情人的人，想什么呢？大概有人会说，没这回事，世上每个人都有情人，女人有老情人，男人有小情人，现在没有的，过去也会有，哪怕现在和过去都没有，也还有梦中情人可以想念吧？总之情人节，人人都有人可想。我承认这种说法有一点点道理，但用在我身上不合适，我不是说我从来就没有过情人，只是想说在情人节这样的日子，我想到的是情，不是人。

    其实情人这个东西，意思是很宽泛的，情人节的情人，指的多半是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里的有情人，双方都未婚，都有情，设这么一个节，是给这些有情人的祝福。不过现代社会的道德底线在移挪，情人又指配偶以外的性伴侣，或者有配偶的性伴侣。为什么有了配偶还需要另外的性伴侣？为什么要找有配偶的人做性伴侣？这是个古老的命题，我也写不出什么新意，我想说的是，这样的性伴侣是很难把握的，热乎起来是世上第一至亲，一翻脸马上就成陌路，那关系就如水银的形状游移不定。

    因为是情人，没有孩子、财产和家族关系的制约，情感空间很宽松，所以激情来得快，也因为没有那些约束，激情去得也快，说得直白些，维系情人关系的纽带，只是性的海皮而已，大家都是冲着海皮而来的，有海皮就来，没海皮就走，头天还如胶似漆，没准隔夜就不再相见了，因为在别处找到了别的海皮，在别处更海皮。

    世间有的人是只适合做情人的，走遍天涯海角，就是为了吃海鲜，找海皮，不过这样的人，做情人做得再好，好到扯不开，剪不断，也只能做情人，一旦不慎做了夫妻，双方都痛苦，用不了多久，情没了，人也没了，所以适合做情人的，最好不要成家，也找适合做情人的做情人，像萨特和波伏娃那样。

    想成家立业的人，最好别惹这种人，实在忍不住，也不要太投入哦。跟情人相处，需要智慧、耐心和洞察力，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英文把有这种天分的人，叫smooth operator，游刃有余的操作员，大概有“情场高手”的意思吧。一个人若没这天分，还是尽量别找或少找情人为好。

    跟情人相处，就是一种瓷器活。何况情人也是人，也有做腻了情人，想做人妻的，尾随这种情况出现的，常常是悲剧。错过了做人妻的最佳时节，就像风中的花瓣，最终被吹到何处，只能看运气了。

    情人节在二月，一般都比较冷，很少听说温暖的情人节，可能东南亚或澳大利亚有吧，北回归线以北，通常都没有。当然情人在情人节是很温暖的，那是指内心，我说的是天气。记得有一年情人节是周末，冷兮兮的，我无人可想，也没情可盼，闷在被窝里睡大头觉，睡到上午10点或11点时，听到有人敲门，也没敲几下，就不敲了。我懒洋洋爬起来把门打开，却不见人，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还有一阵欢快的嬉笑，已经上了五楼或六楼，回过头看门上，插着一枝新采的桃花。

    上楼的是一对热恋中的年轻男女，男的是我的同事，学法文的，人长得好高挑，还特别有才情，什么事都走在我前面，比我做得早，也做得好，让我望尘莫及，追不上，恋爱也一样，才来没多久，就找了个漂亮姑娘，还是硕士呢。记得有人开玩笑，劝他别着急，说他未来的女朋友，还在念小学，最多念中学，急什么呀。他们的恋爱够浪漫，他给她念拿破仑写给约瑟芬的情诗，有一次还当众朗诵，向她表示爱慕，后来终于揽得美人归。

    看着那支早春的桃花，我有些感动。热恋中的男女，内心是美好的，总想用自己的快乐，去感染不快乐的人。在他们的眼里，我可能是不快乐的，至少那段时间是不快乐的。我知道这是他俩的好意，送我一枝桃花，大概是希望我走桃花运，找个红粉知己吧。那是我在情人节收到的惟一一枝桃花。又过了好些年，我结了婚，他们离了婚。他还是走在我前面，让我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