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 树 如 伞

沈东子

桂林因“桂树成林”而得名，那是古时候的事，可以想见一两千年前的这片土地上，一定生长着大片壮观的桂树。游客如今到桂林，要想感受桂花的芬芳，是很困难的，第一，桂树没有古代那么多了，虽然品种增加了不少，丹桂、金桂、玉桂、四季桂等，但都被圈养着，不是寻常人家能见到的。第二，桂花盛开的季节很短，一年也就一两次，而且都在秋天，其他的季节都一派素装，不露容颜。所以现代中国人由“桂林”这两个汉字联想到的，往往已经不是桂树和桂花，更多的是漓江和阳朔，没有几个游客，是冲着桂花才来桂林的。

桂花虽然已被忘却，但每到十月金秋，依然会如期绽放，浓郁的香气，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飘荡，龙隐路、七星公园、滨江路、西山、榕湖等地方，都是赏桂的好去处，尤其是夜深人静时，若是心无杂念，走在一棵棵桂树下，那种生命的陶醉，任何功名都换不来。能够在十月中旬去桂林的游客，是有福的。

我记忆中的桂树，生长在昔日杉湖小桥的北端。八十年代初的中国，正处于变幻时期，许多人都在变幻中彷徨，少年的我也一样，终日在社会上流浪，有时流浪到傍晚，也没有落脚的地方，于是坐在湖边的栏杆上发呆。我就是在一次发呆时，邂逅了那棵桂花树。

桂树生长在南方，像南方人一样，通常都不太高，不太壮，外貌也很平常，但杉湖边的那棵桂树，已有几十年树龄，枝干很粗，树上的花朵非常繁茂，盛开时金黄满树，连地上和湖面上，都铺着厚厚的一层落黄，如同一顶华贵的金色花伞。我偶然来到这柄伞下，在芬芳中思索自己的未来，并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和滋养，还以为重新鼓起的人生勇气，完全是自己内心坚强的结果呢。

它就这样立在桥头西侧的石阶上面，在深秋的暮色中，庇护着一位迷惘的少年，而这位少年竟然浑然不觉，只是在多少年后的一个秋天，才忽然对它萌生怀念。昔日的杉湖小桥已经在城市改建中消失了，像许多桂树一样，那棵粗壮的桂树也已经消失，好在这些年，杉湖四周又有了更年轻的桂树，还有更聪明的少年。

                                              2005年10月桂花盛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