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气用完了。手机上打开通讯录，找到四个字：“送煤气的”，下面是座机和手机号。
电话打过去，没人接。看了看时间，已是上午十一点。按说怎么也该起床了。过了一会又打，还是没人接。
忽然想到，会不会是不做这行了？
一直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心里就是这么叫他“送煤气的。”这个联络方式还是刚搬来小区时邻居给的，后来那个邻居也搬走了。在这里住了近十年，一直用这个电话告诉他，需要换煤气了。
他来得特别快，通常放下电话没几分钟，他就出现在门口了，变戏法似的。没有比这更令我满意的了。毕竟每次都是饭菜做到一半，煤气就没了。我是个急性子，半小时不来都难以忍受。
每次来，他都会把煤气直接送到厨房里，亲自换掉旧瓶。他进屋的时候会主动脱鞋，虽然我从不要求进门服务的师傅脱鞋，无论是水暖工还是空调安装工，反正人走之后，弄脏的地面再拖一下也不是很麻烦。但是他这么做还是很让人舒服的。有句话这么说，教养就是让他人感到舒服。能从这点感觉到，他是个有教养的人。
送煤气的大约四十岁，很瘦很高，小脑袋，短发，操着本地口音。因为高的缘故，他把煤气瓶扛上肩的那个动作显得格外漫长。这活应该是那种矮壮型的人干比较合适。
他来，照例总是那几句对话，十年都没有变过。
老板，正在做饭吗？
是啊，做一半就没气了。
你的房间好干净啊。
一般吧。……要给您多少钱？（行情总是在变的。）
105块。最近涨价了。
他装好新气瓶，让我看上面的气表，证明气是满的。然后收钱走人。他走到门口，总是会记得随手关上花园的铁门。
每次都来得这么快，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很忙，有一次多问了两句，做这行能赚到钱吗？他说够生活费。一般来说，这是个标准的回答，你不会从这个回答中推测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但我看他的业务量并不大，也从来没请过人，都是自己亲自送气，总感觉他做不了多久的。
这个“不多久”，在我这里耗掉了10本挂历。
有人提醒我，说他充的气不够份量，气价也比正规的送气点要高出十来块。我几个月才换一次气，对气量的多点少点不敏感。至于气价，我也从来没去打听过应该是多少，人家既然服务得好，多给个十来块也应该。也许我潜意识里还这么想：生意本来就不旺，多个固定的客户会不会就能让他做久一点呢？
毕竟这是力气活，如果他总是不请人，迟早得改行。
这个小镇不大，竟然从未看到过他驮着气瓶在路上奔走的情景。小区里的住户清一色地选择了正规的送气点，有时甚至怀疑，这小区不会就剩下我一人在找他换气吧？也许这就是他的一个副业，早有别的生意在做了。真是这样，他的生活状况，至少是不那么令人乐观的。
又打了第三次电话。现在快十二点了，从未有过的情况，无论是座机还是手机都没有人接。
不打算再等了。查到正规送气点的服务电话，打过去，很巧，人家今天正好在我这小区办理业务，开个新卡，交上押金，以后就成为他们的客户了。
特意问了一下，从打电话到送气来家里，需要多少时间呢？
回答是，一小时左右吧。
早就习惯了闪电般的送气速度，我对这个效率非常不满意。不过人家正规点业务繁忙，可以理解，慢慢习惯吧。
送新气瓶子的师傅来了，结实的个子结实的说话，穿着鞋直接进到我的房间，大声嚷嚷厨房在哪呢，就要往卧室里闯。我将他拦住，告诉他厨房的正确位置。换上新瓶后，他把我原来用了快十年的气阀门也换掉了，新的阀门是单独带开关的，看上去确实不错。
我问，这旧瓶子收购吗？
他说旧瓶子的质量太差，要收也只能给10块钱。他指着它让我看，它是被翻新过的。这人的语气比较傲慢，老实说并不那么令人舒服。我决定还是不要这10块钱了，把气瓶子送给另一个住在附近的老罗师傅。他经常帮我修修水管什么的。
那人走后，我认真地把煤气公司的服务电话记录在手机的通讯录里。
看着“送煤气的”四个字，寻摸要不要把它删除了。
然后就把它删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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