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时正好是鼠年，那年中国正在大饥荒，我妈说也就是耗子才能活下来，要是换个食肉动物，比如老虎，上哪找吃的去。
属耗子，还是凌晨来到人世，所以注定了我有一副好肠胃。我不光不挑食，而且吃啥都不闹肚子，不太明白凉性和热性的食物塞进嘴里会有什么区别，也不相信食物之间会相克，总觉得只有人才能克它们。
后来遇人跟我谈养生，我也觉得奇怪，生有什么好养的，它不过是时间与空间中存在的高度相似的线性形态罢了，你会去养一个时间或者空间吗？或者说你费那么大的劲，是改变了它的体量还是长度呢？显而易见，我这种思维是具有鼠性的，欠缺了一些人文意义上的感触。世界上不可能有一只整天思考养生的老鼠，要是有人告诉一只老鼠，垃圾桶里的剩饭不能和沤烂的水果同时吃，否则会食物相克影响肝肾功能，这只老鼠一定会疑心人是想骗走那些剩饭才这么说的。
作为世界上最高明的偷窃者，老鼠不仅屡屡得手，还能顺带窥探别人的隐私，这是上帝给予它的福利。如果你有过偷情的嗜好，又赶上人家老公三更回家，不得不躲在床底时，黑暗处那双发着红光的幸灾乐祸的眼睛是一定不会缺席的。当然，要是用中指竖在唇间做个“嘘”的手势，那耗子也不会坏了你的好事。有底线的老鼠只取物而不会看热闹不嫌事大，否则它只需要吱吱叫上几声，骠悍的老公就会伏下身子把你从床底拖出来。你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吧？每每搞人老婆却又总是化险为夷，难道不该感谢一下和你共同熬过漫漫长夜的那只老鼠吗？
有一次讨论谁长得最像老鼠，本人首推葛优，特别是他长着两撇细须时的样子。有人翻出他二、三十年前缩在沙发上的照片，命名为葛优瘫，谁要是见过从水里爬上岸正在晾毛的耗子，差不多全那样，那是葛优的全盛期，栩栩如鼠巧夺天工。近些年葛优离鼠相有点远了，演技也明显下降，至少是不见长进，所以鼠性这种东西是不能随便批判的，它其实也是某种灵感的触发。北京人常提到的人精，大多有一点鼠性在里面，抖机灵，浑不吝。如果再呲牙朝你一笑，都能感到凉嗖嗖的小爪搭后脊背上的一丝生动。
出于那种原生态般的鼠格，葛大爷如有奸情，其风险系数一定为零。我最近开始学着看相，准头还行。
斯宾塞.约翰逊的新寓言大出风头的那一年，我被人推荐着，无论如何要读一读嗅嗅和匆匆的故事。作为同样具有鼠格的我，真没读出什么惊喜，这么多年以来，人类的奶酪不一直都是老鼠先动的吗？还别觉得这事听上去恶心，坎精嘛，凡事先知先觉，它的神经与智慧也比我们的习惯认知要强大得多，动个奶酪算啥，就是动一动你的奶奶也得认了。斯宾塞.约翰逊要是读过几本中国的志怪小说，就不会写出这么幼稚的寓言了。
《神异经》里描述过一种火鼠，是汉人唯一崇拜过的老鼠，因为火是烧不死它的，它的皮毛在火中都能安然无恙。这种老鼠的个头和我一般大，成精是可信的。不过汉人对老鼠的敬畏并没有维持很长时间。在更早的《诗经.魏风》里对老鼠已经透露出不友好，虽然还有“三岁贯女”一说，那种不耐烦已跃然纸上。（今人居然有解读为反剥削主题的，太高看古人的政治觉悟了。）再以后那一点神秘就被“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之类的俚语取代了，所以老鼠在文化意义上风光的地位很短暂。也有一些相对喜兴的民俗通过老鼠来传播，主要是老鼠嫁女啥的，为的是讨个吉祥，当作图腾物就远远不够格了。
《圣经》里也提到过老鼠，是非利士人说的，当他们需要赔罪时，会带上5只金老鼠，可见地位不低。但是猫在《圣经》里并没有出现过，所以我一直认为把猫视为老鼠的天敌是不成立的。上帝没有创造猫，它跑来抓老鼠是基于食物分配原则之外的，总之把它们饿死也不大好，总得吃点什么。但我好多年前曾养过一只猫，它打破了这个法则，与老鼠和谐相处，你给它端个拌了鱼汤的饭盆子，它会和一两只老鼠共同分享，那画面其乐融融。
喜欢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