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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平线

(2016-06-12 10:26:40)
分类: 瞎读

                                

 

      我们说的高原,其实只是地平线隆起的那个部分,无论它有多高,当人退到足够远的地方,它就平缓成了一条线,所以地平线才是绝对意义上的存在。这不仅是一种透视的原理,也是哲学命题。

      詹姆斯.希尔顿的《消失的地平线》来到中国的时间有点晚,不过香格里拉这个地名早在译著引进之前先已走红。我草率地翻阅过这本书,谈不上有特别好的感受,文字带着熟悉的老式英国贵族的口吻,这种文字适合旅行阅读,或者就着一杯下午茶,两块散发着杏仁味的点心,在遮阳伞下翘着二郎腿。你很容易在里面找到“噢,我的上帝!”这样的对话,写景的时候作者会抖着小聪明用些比喻啥的,努力给读者留下个机灵鬼的好印象。这个级别的文字功力,在英国能轻松地数出几十个名字。不过希尔顿在最初看到藏区地平线时的描述还算不俗,能感觉到他一直在和自己较劲,想把难以言说的东西表达出来。
       大约是地平线缺少动感,或者是参照物过于庞大,所有会动的物体放在这个环境里都显得特别缓慢。我曾经在青海日月山口看着天上一只苍鹰许久,它飞行的速度被辽阔的天空化解了,看上去一动不动地定在季风区与非季风区的分界处,我也很怀疑地面有它需要的食物,觉得它的存在纯粹就是一个符号,这个符号是独立在生物学意义之外的。
      泰戈尔说:“夕阳坠入地平线,西天燃烧着鲜红的霞光,一片宁静轻轻落在梵学书院娑罗树的枝梢上。”娑罗树的全称是摩诃娑罗,佛教的圣树。这种树的树冠充满展开和拥抱的欲望,看上去十分吸光。如果夕阳不幸落入这样一片娑罗林里,会觉得地平线像巨蟒的腹部那样在险恶蠕动,将霞光什么的都消化掉了。
       也许没有人比波德莱尔在这一刻更感到绝望。“我觉得沉重的恐怖向我袭来/又看到黑色幽灵的规矩的队伍/他们把我领向那四面被血淋淋的/地平线封住的坎坷不平的道路。”      
        二十年前我参与了一次徒步行走罗布泊。人在荒漠里面走上三小时之后,就会发现所有的同行者都消失了,前后左右都是地平线。没有了参照物,走多远也像是困在原地,那个场景只有在末日电影中才能见到。尤其是人被地平线包围的感觉,会让你从心里干干净净地生出一片锐利,七棱八角的,透着无限的悲情和某种先知先觉的暗示,就是毫无温暖可言。后来终于走到了有魔鬼城之称的雅丹地形,风蚀的沟壑翻滚腾跃,地面开始有了阴影,物体逐渐有移动感,这才确信是回到了人间。
         
                                   
 
       我喜欢这样的比喻:大地在缓慢的隆起。它来自哪个篇章我不大记得了,也许就是自己瞎琢磨的,总之这个运动的过程除了有庞然的体量,也有仪式感。对于那些喜欢穿越的人来说,地平线同样是有诱惑力的。
       文明也是一种地平线。玛雅文明是丛林与落日的结合体,埃及文明来自河流,波斯文明总是让我想起一面飘展的五彩大地,只有欧洲文明像是地平线上的狩猎者,跑得既凶悍又飞快,所到之处烟尘滚滚。
      1968年的夏天,每到夜晚我会不顾大人的阻拦,跑到高处去看两个派系的相互炮击。桂林的南边经常处于一片通红之中,闪烁和震动使这座城市显得别有一番风情,用妩媚来形容大概不算很过分。在通红的城市边缘,黑色的云被挤了出来向着我们这个方向流动,可以推算出是北边的炮火更有威力。很多年后我在观看《现代启示录》时发现了同样的场景,热带雨林在B52的轰炸中成了舞蹈者,地平线像在狂笑。
      人类与地平线的关系包含着伦理的纠结。它有点像文明帝国与自然帝国的分界,人在两者之间反复穿越,始终找不到观察这个世界的最佳角度。站在帝国大厦的顶端鸟瞰地平线,产生的只是一种伟岸的幻觉。
       有一款叫作《伊斯塔里亚帝国》的MMORPG游戏,鼓励人们选择各种角色,包括人类与魔鬼、精灵与蜥蜴人等等,然后去追寻财富与自我价值,建造自己的帝国,从而获得一种震撼心灵的体验。这款游戏的另一个名称就叫《地平线》。它对人类的膨胀与贪婪充满了好奇与信心。老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事实上一个地球也容不下两条地平线。
       阿诺德.汤因比的《人类与大地母亲》绝对值得一读,这部关注文明起源的史学巨著中,提到欧亚大陆上出现的五位伟大的先知,他们分别是中国的孔子,印度的佛陀,波斯的琐罗亚斯德,以色列的以赛亚第二,意大利的毕达哥拉斯。这五位构成了精神意义上的地平线。
 
                                      
 
       地平线为主题的摄影,最好的风格无疑来自极简主义。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那里,会有一种大悲凉由心而生,这种大悲凉其实也是归宿感,它不需要人刻意去寻找,走着走着就会跟它结为一体,自然而然。
       据说一个人如果活到一百岁,那么他内心的寂寞终将战胜活下去的信念,因为身边已经没有了任何朋友,那些可以和他叙旧的,能将他带回往日时光的脸庞逐一消失,脑子里没有了昨天,也容不下今天,成了一个空白的世界。这时他成了一个极简主义者,多少生活细节也填不满失落感。人生如同一条地平线,单调而枯燥,继续往下走,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博尔赫斯认为记忆才使生命有了美感,肉体只是不停流逝的时光而已。(昨天是他的忌日)他在诗里说“我爱过一个高傲的白人姑娘/她拥有西班牙的宁静/我见过一望无际的郊野/西方永无止境的不朽在那里完成”。平淡中的精妙在于,高傲的白人姑娘和一望无际的郊野,都是他记忆中的地平线。
      宋美龄活了106岁,不知道她最后的10年是怎么过来的,是因为看到所有爱的人或者讨厌的人都死光光了,心里特别干净,还是因为记忆无处安放,世界变得陌生而冷漠。总之一百岁从生物指标来说是值得乐观的,但你需要有强大的心理能量来承担它。
      影响历史的大人物们因为前半生过于波澜起伏,后半生的平稳线性会有虚度甚至生不如死的感觉吧(我不是大人物,瞎猜的),所以早一点死会是个不错的结局。平凡的小人物以活着为目的,死得太早总是会有几分惋惜。所以同一条地平线安放在不同角色的脚下,会有不同的戏剧性。
      古埃及人认为人有四种灵魂:卡、巴、科胡、沙胡。其中卡是最具体的,它决定了你活着的时候是一个这样的而不是那样的人,性格、外貌、风度……当人死后,卡就化成了巴,飞离大地去往天堂。也许平凡的人终其一生都是在为这一刻修行,它需要摆脱地平线的羁绊从而获得神性。当灵魂到达天堂之后就成了科胡,而人在阳世的经历则以沙胡的方式留存下来。
       我喜欢古埃及人的这种积极的宿命论。在人类的七大奇迹里,只有金字塔与地平线的关系最为密切,它应该是通往天堂的最佳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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