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屁虫是活得非常有诗意的,如果你不介意它有这样不文雅的一个绰号的话。它每天早上一定要爬到最高的那棵树上,找到最顶尖的那片叶子,含情脉脉地等待太阳的升起,直到曙光沐浴了它的全身,它才会从内心里发出一声长长的赞叹,唉——,听上去有无限感慨生活之美好的意味。这是它一天里放出的第一个屁,不过不是用来防御对手的,而是献给世界的第一句诗。如果你能破译虫语,它大约应该是这样的:
我在茫茫的虫海中
寻找着心爱的那个它
今天我要为它捧上一杯
最新鲜的植物汁液
并用来涂满我的全身
然后它才开始了兴高采烈的美食之旅。它的神情里有对生活的感恩,脸上怀着虔诚的微笑,太阳在它口器前变得非常迷你,晶莹地排着队进入它的口中,于是它热烘烘地储备了这一天的能量,这些能量不仅能把坏蛋吓跑,也能让自己飞起来。
我们无法考证放屁虫是怎样学会飞翔的,相比其它的昆虫,尤其是蜻蜓和蝴蝶,它的那点飞行本事实在拿不出手,但是一只心情愉快的放屁虫,能够借着它的屁飞得老高,就像人类发射宇宙飞船时那样,一个屁嘭地一下,就把它推到了高空,这个绝技可以秒杀一切昆虫。据说(当人在胡说八道的时候,“据说”是一个多么有效率的词)有的放屁虫能蹦到一百多米高,当然,这是在它的屁的质量非常好的前提下才可以做到。
它就这样在高空中巡视着大地(嗯,我还应该加上“深情”二字),心里默念着“我是大地的儿子,我深深地爱恋着这片土地”,两眼饱含热泪,像某个综艺节目里我们经常见到的大明星在追述已故的母亲。等抒情够了,它再垂直地降落下来。它降落的时候一点也不讲究滑翔的技巧,六肢乱蹬,头发蓬蓬——哦,我忘记了它是没有头发的了,对不起。总之它就像蹦极那样“忽”地就下来了,在一只毛翼虫的眼里越变越大,到了后来几乎遮天蔽日,不免要担心它会不会把地球砸出一个大坑。然后这只放屁虫才重重地落在一株幸运草上。我们看到无数露珠细碎地,慢镜头地被震腾到了空中,现在是露珠抒情的时候了。
平庸的一天是漫长的,不过放屁虫的诗意并没有结束,当它终于等到太阳快要落山,便需要去到另一处有着潺潺流水,躺着许多鹅卵石的小溪边,给自己的这一天来个小结。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提升一点来说,是放屁虫文化,或者某种价值观的延续。这里相当于它们的QQ群或者聊天室,这时你会看到许多放屁虫都出现了,水面弥漫着心旷神怡的微臭,像蓝色的薄雾,像透明的纱幔。放屁虫们坐在水边,感受着那股清凉掠过足底的畅快。
一些年轻的放屁虫在僻静处调情,它们调情的方式大致是这样的,公虫一手搂着母虫,另一只手偷偷放到屁股后面等屁放出来,再把那屁握在手心,突然伸到母虫的鼻子面前一展开,母虫就捂着鼻子咯咯咯地笑起来,“讨厌。”从它羞答答的眼神里,不难猜测这个妞是被泡定了的。在另一边,几只小放屁虫正在学习清洗屁眼,它们还不懂得如何做到既把屁放得又响又臭,又不至于将土屑沾到屁眼上。等它们洗干净后,就挨个地让一只老放屁虫检查个人卫生。还有一些大妈级的放屁虫,围成一圈转动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它们是在跳广场舞,等散开后才发现,原来里面有一片巨大的树叶,上面有规律地排列着虫卵。虫卵们的排列图案据说是受了皮亚诺曲线的启发,大妈们相信,这样孵出来的孩子是最聪明的。
小溪在静静地流淌,生活每天都在继续。
想起了以色列诗人耶胡达阿米亥的诗句,似乎可以题为《献给放屁虫》——
在上帝宁静的山坡上
我们得以休憩片刻
子宫的风到处为我们吹拂
我们永远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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