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有句俗语,“听见拉拉蛄叫,就不种地了吗?”这话给拉拉蛄定了个不良的性质,它是一种多嘴多舌的,破坏性极强的虫子,它一叫唤开来,农民连种地的念头都要打消。这种拉拉蛄学名叫蝼蛄,很多地方叫它土狗,我们小时候把它叫作“地狗仔”,就是一只在地底下生活的小精灵。地狗仔这个名字听起来并不那么讨人嫌,至少不像蝼蛄那样,从字面上就长着一副憔悴枯槁的样子,还略带些死亡之气。所以在我的世界里,蝼蛄与地狗仔是两种不同的昆虫,前者阴暗而晦气,后者鲜灵而生动。
真正听见过地狗仔叫的人并不多,就算听到了,你也不一定知道那是它在叫,因为那个声音和蛐蛐的鸣叫为相似。但是没有人说“听见蛐蛐儿叫,就不种地了吗?”可见人们对地狗仔是有偏见的。地狗仔与蛐蛐不光叫声相似,连长得也都差不离,都是那种大头款,上面一对突出的小眼。这种小眼睛给我的印象,大约视力都不够好,所以它看物体的时候总是显得相当费劲,好像吃奶的力气也使上了。但是你仔细地观察,会觉得它的注意力并不在被视的物体上面,它全力所要到达的,完全是另一件并不相关的事。这有点像人在便溺,一使劲就要眼珠子暴突出来,不知道的以为在瞪着前面那堵墙发狠,实际啥也没看到,只是在跟自己较劲儿。
所以长有这样一副眼睛的昆虫,都不会有太坏的心眼儿,被当成害虫来对待,实在是没什么道理。
古人比今人好像更懂得怎样去解读地狗仔的叫声,在《汉乐府》里就有“凛凛岁云暮,蝼蛄夕鸣悲,凉风率已厉,游子寒无衣”的句子,可见拉拉蛄还是相当多愁善感的虫子,跟破坏农业啥的扯不上多大关系。我一直怀疑“听见拉拉蛄叫,就不种地了吗”是新俗语,它的历史最长也长不过人民公社那个时期。
这种地狗仔给我的一个好印象,是它的力气特别大。它长有一对扁扁的大前足,看上去有点类似螃蟹的钳爪,这当然是用来开掘挖土用的,有了它,地狗仔可以很顺利地就钻到土里去。如果抓住了这么一只地狗仔,把它放在手心,它就会不停地用前足试图掰开你的手指缝,再从那里逃逸。那个动作确实能让人感受到它与生俱来的力量,很难相信竟然是来自这么小的一副身体。我们小时候喜欢让它掰啊掰的,等它终于从手指缝钻出去后,再用另一只手掌接着,于是它接着再掰。它虽然看上去有些着急,却从来不咬人,所以和它玩耍是十分安全的。
地狗仔的另一项本领是倒退行走,它走路从来不介意是往前或者往后,也许它根本就不喜欢用方向来判断目的地,怎么走,那都是它要去的地方(好有诗意的句子),所以倒行逆施在它这里是个好词儿。据说一些雌拉拉蛄在谈恋爱时的绝招,便是拉着雄拉拉蛄的手,一边倒退一边抛媚眼儿,这当然是既骚又嗲的极品情怀了,再傲慢的雄性拉拉蛄也受不了这招,走不出几米它就会快速地扒下女友的裤子,迫不及待地进行交配。而那些与雄拉拉蛄昂首挺胸坚定地往前走的雌拉拉蛄们,即使看上去那样地具有哲学的深刻与思想的雄辩,却常常让雄拉拉蛄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它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走到天亮,然后礼节性地拥抱一下,回到各自的地穴里。
后来有仿生学的研究表明,倒退行走同样使人能分泌出更多的多巴胺,对老年性生活是有帮助的,于是我们看到很多早就过了更年期的老年妇女,借着锻炼身体的名义在模仿拉拉蛄的走路方式。我当然由衷地希望她们能迎来生理上的第二个春天。
地狗仔在所有教科书里都是归类到害虫里去的,至少国内的科普读物在这点上基本达成了共识。我是非常讨厌这么给昆虫分类的,我觉得昆虫大致上的分类应该是好玩的和不好玩的,而不是有害的和有益的。就像我给人分类,也从来不挂好人或者坏人的标签,只看他是有趣的还是个闷蛋儿。我喜欢有趣的人,哪怕是有趣的坏人。但我讨厌一切闷蛋,包括好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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