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一个关于认真的故事。

    我喜欢在房间墙壁上贴墙纸，而且是认真地喜欢。南方潮湿，我又住一楼，这么做有点找死的意思，但我还是痴心不改，觉得墙壁无论怎样装饰，都数贴墙纸为上品，因为它看上去最有家的样子。我的卧室贴的第一批墙纸，不到一年就有很多地方翘了边，为此我买了功率最大的抽湿机来保护这些墙纸，像唐吉诃德挑战风车那样徒劳地挑战梅雨天99%的湿度。终于它们在我这挨过了六年。最近我决定换下这些长霉发黑的墙纸了，却不打算吃一堑长一智，仍然决定再贴一回。

    公司派来贴墙纸的是个小伙子，一说话我便听出了“夹壮”味，并且指出他家乡必在广西百色一带。这小伙子倒是没打算与我这半个老乡套磁，因为他只有一天的时间，先要把墙上的旧墙纸撕掉，然后再贴上新的墙纸。撕墙纸这工作原本很容易，用喷壶把墙面喷湿就能整块墙纸撕下来，但是原来的那些墙纸实在贴得太好了，难度比他想像的要大。尤其有一面墙几乎撕不动，他为了顺手还专门到外面买了一把铲刀回来，效率仍然很低。小伙子看上去很有些生气，骂骂咧咧地说今天算他倒霉了，遇上这么麻烦的墙面，一天很可能干不完这活，而他的酬劳是按一天工作量计的。听那意思他是亏大了。

     中间我们友好地交谈了一小会，他居然问我什么是格物致知。我一边尝试跟他说清楚，一边担心他的活要更加延迟了。

     从上午九点一直到下午二点，旧墙纸终于全部撕完。他开始往墙上涂浆糊，贴新墙纸，这些看上去都干得非常顺手。贴墙纸是要对花的，如果有的地方对不上就会很难看。他是个非常熟练的工人，对花达到天衣无缝的程度，整面墙就像是一张纸贴出来的，即使用了放大镜到跟前也未必能找到接缝在哪。我对他的工作很满意。

     时间过得很快，我的卧室有很多拐角，还有梁与梁的转弯处，这些地方贴起来很费工时，再加上要对花就更麻烦。小伙子又开始嘟嘟哝哝起来，似乎这是他工作以来最背运的一天了。我不是一个特别在意细节的人，觉得这些地方本来就不显眼，根本没必要对花，对了也不会有人留意看，就跟他说在这些位置不必对得那么齐了，这样也可以加快进度。

     小伙子的反应让我意外，他说不行，那样太难看。很显然，他是个有“格”的人，嘟哝归嘟哝，他对自己的要求一点没放松。我还以为他会为我的这个提议长舒一口气。

     天黑之前他终于贴完了最后一片墙纸。我看了一下，比之前贴的那次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活干得太漂亮了。

     公司给小伙子一天的人工是350元。我又多给了他100元算是酬谢。他很爽快地收下了。这当然是他应该得的。

     搞卫生的刘阿姨那天也在，她说小伙子干活很认真，脾气再好点就更容易给人好感了。

     我说小伙子脾气挺好的，要换了我早去他妈的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