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外地人一般都知道珠海有条情侣路，但知道前山河的不多。其实这条河滨路在我心中比情侣路要有看头。晚上我就经常开车到前山河，沿着岸边走上个把小时。河岸不像情侣路那么曲折，一眼能看很远，夏天的时候有种微腥的气味从水里拱出来，闻上去极有弹性。这种气味比之海水的浓烈，默许着某种安全感在里面，不容易让人紧张。我走在海边时，会无端地担心什么，好像在河边就不会有这种感觉。

    昨晚又去走了一趟。靠近前山桥的那一段还保留着一个旧的码头，当年这里有船开往广州，因为是逆流而上，要花上一整夜的时间。可惜我还没体验过一次这样的旅行，船就停开了。码头的建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点，那个候船室既不像五十年代的，也不像六十年代或者七十年代的，总之就是没特点。要是评选珠海最没特点的建筑，我想它会入选。不知道市里会不会把它拆掉，还是就让它继续留在那？它一天不走，就会给这崭新城市的门脸上带来那么一点枯萎感，估计很多人看了不会爽。不过我偏偏愿意它在那杵着，有它，这河就显得不突兀。否则会觉得河水的流速太快，过于奋进。我不喜欢大自然以人的基调来呈现自己，适当地枯萎一点，也算是在突飞猛进中持握着一点儿清高。

    昨天突然设想，如果坐着船顺流而下，这个码头会不会因为后面那些洋派的新建筑的衬托，让人产生一丝视觉上的晕眩。它背后的每一幢建筑都太巨大，从体量上形成的对比有可能让它像块钻石那样旋转起来。在这样的旋转下，色块与色块之间也许有种奇怪的替换，它把自己近乎黑白的粗颗粒的影调交给身后的楼群，自己在水的映射下莫名地变得光鲜……

    二

    前山河其实已经让人捯饬得很干净了，但无论怎样治理，它都让我想到“面目犁黑，状有归色”这八个字。我怀疑这是河的天命。一条河，如果失去了那种枯槁而整天神采奕奕，跟嗑了药似的欢腾作浪，它绝对不是一条好河。前山河的面相还不错，除了河面少了些漂浮的落叶，大抵还是沉郁阴暗的。虽然它只有短短8公里，却足以支撑起这座城市的部分品格，让珠海看着不至于那么轻贱。

    要不哪天跟市政府建议一下，搞个抛叶节什么的，到了那天全市的人都来前山河边，一把一把地往河里扔落叶，这比放孔明灯好玩吧。至于它的主题是什么还得好好想一想，反正能搭上时代这条神经就行。这年头装不是问题，问题是怎么装。 

    从前山桥一直往拱北方向去，有一组搭进河里的木台，说不清那算是码头还是观景架，总之很随心，也算得上出彩。人走过那里时，总是不自觉地要停留一会。那天看到一个人坐在那里呆望河面，表情特别忧，忧得跟屈原都有一拼，才明白这个木台设计者的初衷，原来是让人排遣负面情绪时用的。不过从它的使用率上来看，珠海这地方有负面情绪的人实在是不多，大家都很努力，喜大普奔，所以那木台就显得格外小众。还好，我观察了一下那忧人，没长屈原式的胡子，天庭也还算红润，否则我一定走到他后面，冷不丁地背一段“楚王不听子言，子之心已尽矣！忧思何益，幸有田亩，何不力耕自食，以终余年乎？”……看看他会不会一绝望就跳到河里去了。

    我这人真是不厚道啊。

    三

    无论是从官方的评判标准还是私人体验的野合舒适度，前山河的绿化都要高出情侣路一筹。如果你想感受一下“随风潜入夜”的效果，从南屏这一段就可以开始了。起初两三公里河岸是没有人气的，一直到那个标志性的轻轨车站出现，人才渐渐多了起来。

    即便有强烈的社交欲望，也不建议你在几处小广场停留，那里基本上是已婚妇女的健身舞基地，也不排除有几个混在里面想偷点腥的老年色狼，不会给你励志的人生带来任何益处，见到她们快步走过就是。

    河边会有一些垂钓者，神情悠闲，不与人扎堆。同样是养生，这个群体显然浸染了些许个性化的情调。要不是对钓鱼这种沉闷的休闲真正有兴趣，建议在一边看看即可。事实上我从来没看到一次鼓舞人心的场景，一条大鱼闪烁着白色的鳞光，重重地从空中摔在面前。有一阵我怀疑那些垂钓者是政府花钱雇来的，借以营造某种祥和的生活氛围。……呵呵，知道你该撇嘴角表示不屑了。

    最容易遇见的是穿着睡衣遛狗的少妇，据说在河边不远处的夏湾一带是二奶们的天堂，随身行头当然离不开一只贵宾或者吉娃娃。有几次我家李布丁不知好歹地冲上去与那些乖巧的同类示好，这时少妇们便会发出尖叫，言下之意是在未有纯正血统证明之前，即将发生的交配还是调戏都是可怕的。这是一个把畜生的贞洁看得比人的贞洁更重要的时代，当然还是以不招惹她们为好。

    接下来该重量级的人物出场了。如果你没见过真正传说中的土豪，建议你来前山河走走，当然这也需要一定的运气。通常来说，脚下一双廉价人字拖，上着一件阿玛尼衬衫，手腕圈着加里曼丹沉香手串，站在河边望着对岸闪烁的灯火剔牙花的，八九不离十了。若是在白天，请留意一下他的脚趾头，必有一个是灰指甲，这是本地土豪的标准配置。有幸遇到这款的，务必与他搭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