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看网文,木心旋风又来了,还是围绕着他被高估还是低估上作文章,各路高手都要表一下态,好玩,哈哈。我觉得这个木心本来就是个圈外之人,自由行走在他个人的江湖,只练些与功名无关的独门绝技,在自娱自乐中审视黑暗的现实,打发强加于身心的无聊,让它穿梭游走于古今中外的文化长廊,这是那个时代中极少数活得聪明的中国人。现在人死后,还能让这个一本正经的圈子为他波澜起伏,不出来表个态都有被边缘化的嫌疑了。这得有多牛逼啊!
木心是不是一个高人,光看几篇文字几句感悟自然难以判断,事实上这种断句式的指认也不适用于任何大师。木心的高,是与他能抽身世俗,洒脱明白的自由思想分不开的,一点文学史上的常识性错误,或者某些结构上的边边角角的残破,根本无损此人之高。所以那些活在当下的“大明白”,总是能迅速找到他的七寸,他们不知道高人无需把什么都看得那么清说得那么精准才显得其高。我在读顾准文集时,也会被他的计划经济与经济核算理论搞笑,但他以对希腊城邦制度的独特见解异军突起,足见那个高是有全方位的思想支撑的。这一点,我在读木心的《文学回忆录》就深有同感,像“希腊是酿酒者,罗马是酿酒者,酒瓶盖是盖好的。故中世纪是酒窖的黑暗,千余年后开瓶,酒味醇厚。中国文化的酒瓶盖,到了唐朝就掉落了,酒气到明清散光。‘五四’再把酒倒光,掺进西方的白水,加酒精。”看似信口雌黄,实为他对文学史众多符号的独特洞穿力,这些东西不是单独拿出来玩味,用一个“老清新”“小布尔乔亚”的调侃就能打倒的。那只是露出土面的一小块石头,你以为一脚能踢开它,殊知下面埋有多深的体积在固守。
也正是如此,我对《文学回忆录》的推崇,远好于木心的散文随笔和诗歌。
中国的“大明白”们,最大的问题就是在常识性的事物上缺乏令人信服的表述,所以他们总是直奔高深,用精英式的面目掩盖自己在基础课程上的不扎实,你要是不愿意跟着他绕弯子,他就会一副不屑,懒得跟你说的傲慢。这也是我们今天在思想上的致命伤,没有人让思想贴近寻常的生活,没有人够胆去把真理下放乃至平民化,你看他思考问题的方式,表面上是高层次,实际是无法落地。但是这样一些人会在相互扎堆中特别投缘,话只说半句,大家都会意地笑了,“精英所见略同”。久而久之就“所贱略同”了。
木心的思想没有杀伤力,这也是让“大明白”们不过瘾的地方。他不是那种喜欢搭建宏大结构的文人,行文和思维都有种洛可可式的轻快与优雅。但是他从来不防卫,出手时让人感觉总站在一空阔之地,前后左右都无遮无拦,这种勇敢可以将“大明白”一一挑下马来。但是“大明白”居然以为,那是他在历史大环境下的形单影只,而自己伏在暗处,就可以洞悉木心身上的所有疵漏。
有一个观点特别好笑,说木心以自己对古典文学的片面偏好,就敢去开堂讲课,是极不严肃的行为。且不论那是一种多么私人化的场所,也不论那还包含着纽约几个年轻人在求知之外想要周济一下木心的善良。就以《文学回忆录》这本书来单挑,我也看不出现在名校讲堂上的那些教授们,能比木心多出几分“严肃”与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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