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关螳螂最著名的两个典故,一个是螳螂捕蝉,一个是螳螂捕蛇。这就很容易让人误解,好像螳螂是个万能的捕手,遇到什么就捕什么。
连蛇都能捕捉的螳螂太过于神奇了,所以这个“张姓者”的讲述很难令人信服。我读《聊斋》时虽然年龄不大,已经可以明确地定义此人是个大忽悠,很有可能是个北京人或者天津人,侃爷,侃着侃着就把螳螂捕虫侃成了螳螂捕蛇。当然也不排除曾经有一种很幼小的蛇,像毛线般纤细,有迷人的花斑,见到螳螂时不光不吐毒信,还扭扭捏捏地卖弄一下风情。反正是古时候,谁敢说那条蛇不曾存在过呢?只是到了大忽悠那里小蛇就快速勃起了,体型像充血的阳具那样成长壮大,最后终于成了碗口粗的大蛇。这样的话平凡的螳螂也才有资格被蒲松龄记录下来并且千古相传。
法布尔在他的《昆虫记》中错过了一些我们熟悉的面孔,但他没有错过螳螂,这种既凶悍又娴美的昆虫。关于螳螂他与蒲松龄有完全不同的视角,似乎更注重于描述它的精神世界。这也是他高明的地方,明明要科普你一下,还顺便让你心里胡乱地悸动,总觉得那些话的后面处处都有隐悟。你看,连我这样没有慧根的人都觉察出来了,你若认真地读着这些段落肯定也唏嘘得不行。比如这几句:“多年以前,在古希腊时期,这种昆虫叫做螳螂,或先知者。农夫们看见它半身直起,立在太阳灼烧的青草上,态度很庄严,宽阔的、轻纱般的薄翼,如面膜似的拖曳着,前腿形状如臂,伸向半空,好像是在祈祷,在无知识的农夫看来,它好像是一个女尼,所以后来,就有人称呼它为祈祷的螳螂了。
……“
如果以短句分行排列,基本秒杀当下的诗人了。这两天我应景地读了新鲜出炉的诺奖诗人托马斯.特兰斯特罗默的几首诗,真不敢说比法布尔更有天份。不过在法布尔的眼里,也许螳螂更接近一个诗人的特质,他甚至认为螳螂在对付敌人时使用了心理战术,从而使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蝗虫吓得腿软,最终失去了逃生的机会而死于螳螂锯齿般的铁臂之下。在这段经典的描述中,螳螂带有太多的诗意,像一个昆虫王国艾略特版的电锯狂人,在花蕊与蜜汁之间饕餮着它的猎物。如果是在和平年代,它还是一个很好的祈祷者,三角复眼里写满无限虔诚,两臂优雅地弯曲着,脸上流露出奥黛丽赫本式的羞涩。
但我一直怀疑欧洲大陆的螳螂与亚洲的螳螂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就像人种一样。我见过的本地螳螂从外表上与法布尔记录的并无大异,但是却显得十分骚包,好像是从另一种级别更低的生物刚演变过来,迫不及待地想把所有进化的优点都表现一番。它们最得意洋洋的自然是那翡翠一样的凶器,为了很好的展示,它们总是在阳光灿烂的时候,选择一个逆光的角度面对着你,这样一来它的胴体就格外通透,有如一块绿色宝石。如果你因为阳光过于刺眼而想换个侧面,它会一直转动着头,身体却保持着原样,不可思议地引着你转上一圈,最终回到原先那个在它看来是最佳的观赏位置——这当然也与螳螂特殊的颈部结构有关,因为它的颈椎之间是没有椎间盘的,这使它的头可以像滑了牙的螺丝那样无限转动——更骚包的母螳螂还会把屁股慢慢地撩起来,两胸努力地前挺着,同时将它的薄翼刻意张开,在光芒的包抄下神眉鬼道地挑逗着你,像足了减肥成功的芙蓉姐姐。我努力回想了一下见过的螳螂,好像都有极善于利用逆光的禀赋,当光线柔和散淡时,它们就会尽量躲起来。所以在阴天想见到它们并不那么容易。
这种与生存并不相关的本能对于昆虫来说多少有些奢侈,所以它们也分成了两大阵营,一个是技术型的寒带螳螂,主要生活在欧洲;一个是骚包装逼型的热带螳螂,主要生活在亚洲。当然它们也有共同的特点,就是身体内都潜伏着诗意的残暴,遇见天敌时毫不手软。因此欧洲人在纪录片中给他们的螳螂配上的音乐,多数听上去都很恐怖,让人联想到死神来了。亚洲的螳螂目前尚未有自己标志性的音乐,如果一定要选几首,我觉得多半会是儿歌。因为用孩子来吓人,效果往往更好。
(好像昆虫的随手记录也有不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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