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龙近照:《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我那天想把当年知青的合影找出来,费了好大劲。相册不知搁哪了。记得从前人们总是喜欢把这一类照片给框一小镜框里,满满地挂在墙上。如果有个闷蛋不幸敲开你家大门,不想没话找话的最好法子,也是撂几大本相册在他面前,让他慢慢消磨。“这是你小时候啊……这个抱着你的是谁呀?哦,你姥姥……这个不用说,准是你二大爷!”等闷蛋一本一本看完,也就可以送客了。所以我对家传的相册总是很有感情,因为我认识的闷蛋实太是太多了。有一回一个闷蛋朝我大叫:“我们能不能换个节目,我都看了十八回了!”我说:“后面有新的,前两天大姨妈来了。”于是闷蛋低下头认真再看,从第一本翻到最后一本,两小时后他终于看到了大姨妈,然后坐在那里平静地微笑了,笑得那么《读者文摘》,笑得那么像贺敬之的一首诗。那以后我就更离不开相册了,没办法,谁让我倒霉赶上了一个盛产闷蛋的时代。
二十三年前,我把几张小屁孩时代的照片从相册上取了出来,跟简单的行李一打包就发到了珠海,准备继续应付特区闷蛋。谁料想这个做法不大灵光了,现在闷蛋最大的进步就是由静态变成动态,虽然还是闷,想拿大姨妈照把他们哄在那一坐几小时是不可能了。你不得不跟着他们满城市地乱转,不是喝啤酒吃宵夜就是K歌上桑拿,不把珠海的G点搞一遍不算完,回到家时身体近乎散架,比跑一个马拉松下来轻松不了多少。
没人爱看这些老照片,时间一长我自己也不知道它们搁哪了。你姥姥,你二大爷,还有你大姨妈……他们都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要不是因为那些相片,我平时还真是难得想起他们几回。有时我想,人要是死了以后灵魂无处可去,把它们夹在相册里未必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如今照片都是数字化保存的,所以在硬盘里存放多少年,它也不会发黄。可我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照片就应该随时光的流逝而发黄,就像人应该随着岁月衰老一样。不会老的照片总是不得劲,让人看得腮帮子疼,好像咀嚼着一把皮筋的那种感觉。还有,今人照相也太张牙舞爪,一点遐想的空间也没有,不如那种排排坐来得有味道。那样的照片里总是藏着故事,又不直接告诉你,才弄得你一看再看。
又有点怀念起静态的闷蛋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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