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过冬,觉得坐在火盆边烤火最有趣.
那时城里人和乡下人都没什么区别,反正天一冷就得准备大筐大筐的炭,一个冬天就围着火盆慢慢地烤过去.那时候的炭也便宜,我记得三块钱都能买一筐.单位福利好一点的,会有专人去乡下搞炭,一卡车一卡车地拉回来,然后按人头与职务高低分配.分炭的时候总是很热闹,各家都派出壮劳力和一架自行车,把炭摇摇晃晃地驮回家.我们医院干净的马路会出现一道道的黑印,然后消失在各幢宿舍楼里.
也有的是地方上的病人,逢过年,弄点炭来联络一下感情,没人觉得炭有什么拿不出手的,那年头实惠总是比面子要优先考虑.
炭都是堆在筒子楼的楼道里,一入冬,楼道就开始拥挤,大小高低的炭筐子摆成蛇阵,人走在其间要眼观六路,还得闪出几个腰花,要不弄脏上衣不说,还有可能连锁反应.一般来说年轻女兵走过是最有观赏性的,轻盈的步子带着韵律,一会收腹一会挺挺小胸,能把我这样刚开始发育的初生小男生看呆了.要让今天的芙蓉姐姐来走一次,单就身体的那个前后距离,肯定稍一动作整个楼道就得堵塞.
各家门口堆放的炭筐大小,基本反映出日子的殷实程度.我就记得有些孩子多的家庭,舍不得烧炭,就把分的炭再转让出去.至于最冷那几天怎么熬过来倒不是问题,到邻居家烤火就是了.筒子楼是没有任何规矩的,看到人家门开着,你直往里走,然后坐在别人火盆边心安理得地烤.
有的炭质量不好,在窑里的时候没烧透,或者干脆就是一老木疙瘩,烤的时候就很麻烦,烟大,直熏人眼睛,弄得整个房间都乌烟瘴气.不过我小时候最喜欢烧这种炭,觉得好玩,因为想让它着就得使出浑身解数,一会吹一会撩没个消停,等它终于烧出明火时就特别有成就感.
那时放了学第一件事就是生火盆,然后把一双冻得麻木的脚搭在盆边,再把湿透的袜子和解放鞋也脱下来一起烤了.袜子烤着的时候会冒出白烟,滋拉滋拉的,这要怪桂林的冬天总是那样湿冷.有的时候性子急,袜子贴火太近,会突然嗅到一股焦糊,心里大叫一声不好,拎起来时已经穿了个窟窿.这样的袜子一般我也不扔,和另一双好的袜子套一起穿,更暖和.
春节的几天除了必要的串门,都是围着火盆过的.这时的炭火里还添加了不少节令食品,比如糯米粑粑,烤得温温软软也是要些功夫的.还有土豆红薯也可以扔在余火里慢慢煨,还可以把粉丝放在上面烤,烤成后又白又胖,是60后们唯一能吃到的膨化食品.
因为无电视可看,吃完年饭后就出去放鞭炮,折腾够了就回来烤火侃大山.家长在的时候由他们主侃,张家长李家短.家长不在的时候论坛就是我们的,
主要是侃哪个老师比较傻逼,哪个老师特别傻逼,哪个老师是超级无比大傻逼.不傻逼的老师在我们眼里好像还没有一个,区别只在于傻逼程度的不同.当然,我们有自己的表达方式,我们管傻逼叫作"哈卵".60后们的嘴皮子功夫就是这样从火盆边练就的.
等楼道里的炭筐子渐渐消失,行走开始宽敞自如时,冬天也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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