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次义贼

 　　纽约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是一座极尽奢华的宫殿，据说与卢浮宫和大英博物馆并称世界三大博物馆，展品涉及工艺美术绘画雕塑陶瓷手工种种，如果谁想把它们每一件都作一番细细的品味，那么在这里住上半年也未必能全部看完。

    我在二楼亚洲馆逗留的时间最长，这与我事先的计划相反。原来我打算把大部分时间用来浏览来自欧洲和古老埃及的艺术品，毕竟那更能满足我的好奇。可是我一看到那些中国藏品就走不动了，没有想到老祖宗还留下了这么多出人意外的好东西。它们漫不经心地陈列在那里，旁边飘来廉价的三明治的香味。
    与我咫尺相对的是一件来自隋代的白瓷双龙耳瓶，（后来我查过资料，知道这是邢窑白瓷的巅峰之作。）它形体简约，几乎没有刻意的装饰，一身素雅，青白的胎体中仿佛透着一缕高贵的紫气，这是一种用阴柔和委婉表达出的大家之气，它在众多瓷器中脱颖而出霸住了我的视觉。我在它面前站了很久，与它产生了一种奇怪的交流，周边的影像全是虚的，目光里只剩下了一个焦点。我突然有了一股强烈的占有欲，我知道，当我的手能够安全地穿越那扇玻璃，那只双龙耳杯就可以揣进怀中。这个欲念正在我的脑中聚成浓密的气场，它让我的手感到了召唤。

　　我不会为产生这样的欲念而脸红。因为我知道，那一尊尊国宝不会是中国政府表示友好的赠品，它们到达这里的过程总是伴随着一段被羞辱的集体记忆。它们在中国海关形同虚设的年代象自由的蝴蝶在全世界飞来飞去，最后落在大英博物馆和卢浮宫，落在彼得堡和纽约的博物馆。这是一群最妩媚的蝴蝶标本，如果我能把它们中的一两个带回去献给我的祖国，这样的情操不仅美好，也值得提倡。

　　由于想象的作用我感到了身心的紧张。这与即将偷鸡摸狗的心虚不同，是带着神圣使命的义士才配有的崇高。我想“义士”这个词可能俗了一些，它比较适用的反清复明的年代早已过去了。由此派生出来的是“义贼”一词，鲜明短促形象准确，使人内心踏实而富有鼓舞。我知道，如果我用高明的手段将双龙耳杯从重重激光（我怀疑它的防卫系统是否真的有这么先进，还是好莱坞的误导）的包围里取走，这并没有什么不光彩，至多是与人家打了个平手，谁也不欠谁的。做成这件事唯一的前提是要具有超常的想象力，它比构思三个长篇小说更有挑战性。既然准备做个正义的贼，我肯定能够战胜邪恶带走国宝，因为它符合了历史发展的规律。

　　我就这样注视着这件举世无双的双龙耳杯，嘴角露着一丝不为人所觉察的微笑。我知道以今天我们的国力与自信，不应该再对一只流失的瓷器耿耿于怀，但这并不妨碍我在意念中伸出我的手，将它紧紧抓住。我会做得比世界上任何一个贼都好。